“遵旨。”禄升使眼色让人准备去了,又道:“陛下可要用早膳?”
“混账东西,你没听见太尉的话?长宁侯府要急疯了,朕还吃什么早膳?”谢凝站起道,“朕亲自看看四皇姑去。太尉,可要同行?”
她叫着同行,却没有等人的意思。也是了,她如今是皇帝了,世上哪还有她要等之人?
陆离心里一阵发堵,又想到她方才妆模作样的样子,气得牙根痒痒的,恨不能像从前一样,将她捉住了按在椅子上好好地说一顿,直到她认错方止。他追上去,在她旁边低声道:“你给我适可而止!长宁侯府也是你能惹的?”
“太尉说的哪里话?”谢凝悠哉道,“朕如今不过是刀口上的一块肉,哪把刀不是刀呢?非得让太尉切开了吃才行么?朕就是喜欢自寻死路,这点太尉还不清楚么?”
是,她最喜欢做的就是明知不可为之,非要去风雨里闯,就不肯当个乖乖听话的安静人!陆离被她气得想撒手,更想骂人,而大殿已经到了,他只能将话咽下。
谢凝一眼就看到了柱子旁边的容华长公主,她几步上前,哀痛道:“四皇姑,跪了一夜,累了吧?”
容华长公主抬头看她,眼中满是愤恨,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动动嘴皮子。她一辈子没这么累过,竟然在大殿里跪了一整晚,膝盖以下全都没有知觉了!
谢凝见状不由得偷笑,脸上却越发地心疼了,叫道:“还不快将长公主扶起来?”
宫女们忙七手八脚地将容华长公主扶起。
谢凝又温和道:“四皇姑守孝辛苦了,想来先帝有知,必念着四皇姑的手足深情。长宁侯府只怕来不及接人,朕就亲自送四皇姑回去吧。”
容华长公主心中本气愤万分,听了这话却消减不少。新帝亲自送到门口,这面子大得,足以让长宁侯府在京城里光彩一阵子了。如是想着,容华长公主也安安静静地让人扶着走了。
他们未免太不了解谢凝的性格了。陆离冷眼看着,随同下了殿前台阶,等谢凝与容华长公主都上了銮驾,才翻身上了马,策马相随。
谢凝这个性格,不将借题发挥、大大地闹一场,那就不是谢凝了。她这般记仇,谁欠她的,她都会想方设法讨回来。
长宁侯府是□□敕建的府邸,就在宫城附近,禄升派了小太监先行通传。长宁侯钟绍廉正和世子钟铭之在书房里乱转呢,急得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爹,要不我叫上三哥,我们进宫去吧!有咱们长宁侯府和汝阳王府一起出面,我就不信那个什么女帝小丫头敢不放母亲!”
“闭嘴!”钟绍廉骂道,“还不是你这孽子惹出的祸事!你还敢出馊主意!”
“我……我哪知道那个女帝会这么蛮横,一句话不说就把母亲扣下?”钟铭之嘀咕着,心中对那女帝的愤恨都快溢出来了。
便在此时,管家急匆匆地来报:“侯爷!宫中太监传话,陛下……陛下要摆驾咱们侯府!”
“好啊!”钟铭之差点没跳起来,“咱们还没去找她的麻烦,她还敢来?”
“闭嘴!”钟绍廉头疼,他怎么生出个这么不懂事的儿子?哪有一点世子的样子?“跟我出去接驾!”
马车辚辚,明黄色的銮驾停下,长宁侯府门前跪了一地的人,山呼道:“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柔和的声音便传了出来:“都起来吧,来人,将四皇姑扶下去。”
两个穿着白麻衣的宫女将容华长公主扶下来,钟铭之看到母亲苍白憔悴的脸,差点冲上去,被钟绍廉眼疾手快地拽住了。钟绍廉躬身道:“陛下凤驾于此,长宁侯府上下不胜荣宠。”
“侯爷言重了,四皇姑既是朕亲姑姑,侯爷也是朕的亲姑父,朕送送姑母,有何不可呢?”谢凝依旧在车中道,“再者,四皇姑在先帝灵前守孝了一整晚,情深可嘉,于国于家,朕都该走这一趟的。”
钟铭之闻言当即色变:“你竟让我母亲跪了一整晚?!”
钟绍廉阻拦已来不及,只能喝道:“孽子!放肆!”
“呵……”车中轻轻一笑,随即车帘被撩起,车前之人全数俯首躬身。
一只白得几乎透明、瘦得腕骨嶙峋的手伸了出来,搭在禄升的手上,接着是素白的孝服帽子,最后才是那纤瘦的身影。钟铭之不甘地瞪过去,怒火熊熊的目光却落进一双极黑极沉极静的眼里,他登时一愣,眨了眨眼才看清,那个女帝不过是十□□模样的一个女子,瘦弱得一阵风也能吹倒,脸色比他那母亲还白上三分,眼下满是黑青的阴影,也不知多久没睡好了。
她那黑而寂静的眼望向他,问道:“这位便是表弟么?”
就这么一句话,钟铭之满肚子的火气全都撒不出来了——欺负一个女弱子,传出去他小世子还怎么在京城混?
第9章 示弱(捉虫)
钟绍廉差点被没自己这闹事儿子气死,忙应道:“回陛下,这正是臣之逆子,铭之,还不给陛下跪下请罪?”
钟铭之不干,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娇娇怯怯的弱女子,竟然是皇帝!
钟绍廉见状更加着急了,好似想冲上去将钟铭之的膝盖打断,将他按在地上给女帝跪下一样。
谢凝看着不住好笑,这个长宁侯真是个人才,演戏的本事一等一的,这谦恭怯懦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是个混吃等死不惹事的侯爷呢。然而若真是这么胆小怕事,又怎么会养出钟铭之和容华长公主这种敢跟皇帝叫板的性格?
不过,对方既然打算一切糊弄着来,谢凝也不怕他们,只是温和道:“侯爷莫怪表弟了,表弟年纪小,心疼自己的母亲,也是人之常情。唉……说来也是朕的不是,先帝驾崩如此大事,竟忘了通知长宁侯府,昨晚四皇姑才得到消息,急匆匆地进宫去,一到紫宸殿面前就哭了,要给先帝守灵。”
一段话将长宁侯府说得颜面无光。
哦,长宁侯府果真是显赫,果真是贵胄,满京城都听到了皇宫里的丧钟,新帝都登极了,长宁侯府竟然不知道先帝已经驾崩了,非要等到他们的小世子闯了祸,才知道有奔丧这么回事。若是一般的权贵之家也就罢了,容华长公主可是先帝的妹妹,这都不去宫里奔丧,往小了说,这算是不孝,往大了说,这就是不忠君!
谢凝只当没看到钟绍廉脸上的难堪之色,继续道:“都是朕不好,是朕疏忽了。朕当晚深夜才从道观中赶回来,只来得及见先帝最后一面,便忙着先帝入殓与安定朝廷等事。昨晚四皇姑入宫之后,礼部便将草拟的诏书给朕呈上来了。侯爷,您也知道,朕只是个山中修道的弱女子,如何懂朝政大事?只能连夜将先帝、□□等的存档诏书找出来,对比研究,修改之后驳了回去,让礼部修改。”
长宁侯钟绍廉一辈子还没遇到过这样的皇帝,上来先道歉示弱,接着说自己不行,说自己辛苦。自来皇帝最讲究圣威,如何肯在臣子面前露怯?谢凝却偏不,一口一个辛苦,一口一个“朕不好”,这么一说来,竟是谁都不敢责怪她了。
哦,皇帝尚且这样辛苦,你们侯府倒是好得很嘛,安安稳稳地坐着,不奔丧,不帮忙,还让儿子捣乱!
钟绍廉只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了,这长宁侯府的名声也已经在扫地了,他讪讪地说:“国事虽重,还请陛下以圣体为第一要着。”
“陛下,您看侯爷都这般说了,您不如先回宫吧,外边风大,您昨晚在先帝灵前哭了两个多时辰,晚上又看了半夜的奏折,没睡好不说,连早膳都没吃,一听说长公主还在宫中,长宁侯府着急,便忙忙地送回来了。”撩着车帘的一个宫女拭泪道,“陛下,您是一国之重,虽则珍爱臣下,万不可以圣体不安为代价啊!”
哎?这宫女叫甚名字?着实机灵啊!谢凝心中暗自记下了,脸色微沉道:“放肆!”
宫女呜咽一声,忙跪下了。
钟绍廉更是坐立不安了,新帝一晚上没睡多久,早上起来饭都没吃就将他夫人送出来,听着像是多大的荣宠呢,好似他长宁侯府权势滔天,连新帝也给七分面子,着力讨好。然而谁知这当做靶子的滋味?新帝确实将他们家捧上天了,可他家还不是天家,万一新帝一放手,可不就摔得粉身碎骨么!
“谢陛下隆恩。”钟绍廉忙敛衽跪下,长身一拜。“陛下待臣下之心,臣下不胜荣宠,诚惶诚恐!”
他一跪,家仆也都跪下了,结果又只剩钟铭之一个人傻傻地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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