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柏林为自己定下了五个计划。
第一,早起早睡。日出则起,日落则睡,持勤不断;第二,平心静气。戒骄戒怒,每日三省吾身,平息心中浮躁之气;第三,专注专心。不贪多,一本书未读通思明,不读下一本书;第四,习文练字。每日练字一个时辰,并做讽古文一篇,时政文一篇,经义文一篇;第五,养身养气。每日锻炼半个时辰身体,不大鱼大肉,夜不积食。
张岳看了余柏林的计划之后,问道:“为何只有文章,不做诗词?”
“诗词只是小道。”余柏林道。
张岳露出笑容,点点头:“你以诗词闻名,为师还担心你浸淫此道,误了正事。见你心中有数,为师就不多说了。这计划很详尽,你当如实完成。”
读书主要靠的是自己的努力,他这个老师只能解惑而已。
余柏林把这些事写在纸上,挂在书桌前,每日自省。
封蔚虽说每日按时“回家”,但和余柏林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只吃饭和锻炼身体时在一起。
余柏林除了给张岳看的这五点,实际上自己还有另一件事做。
这件事暂时不能给张岳说,说了张岳估计又会大骂他浮躁。
正如他跟张岳所说,诗词做的好的人成名快,甚至能流传千古,但在科举为官一途上,诗词确实是小道。
诗词做得好,最多称一句才子;而被称作大儒大宗师者,只和文章有关。
包括现代,诗词做得再好,当政者也不会授予你官职,咨询你政务。考公也不考这个。
现在虽说要考诗词,但诗词比重十分低。到了会试,只考经义策论;到了殿试,只考策论。
上层文人,可能诗词做得好,但绝不仅仅是诗词做得好。诗词书画做的好的才子,落第者甚多,就算以此才艺被征召,在皇帝面前,不过是个陪玩者,不会担任实职,拥有权力。
余柏林已经以诗出名,却不想仅仅以诗出名。
着书立言是打响名声最快的途径,余柏林婉拒了封蔚现在出诗集的建议,以后也不准备出。
他想写一本经义相关的书。
若这类书能够成名,他便能在上层读书人中打响名声,成为当代大儒,而非是人家笑谈中的才子。
古文疏注类的文,是科举学子必读书籍。一些公认的优秀的疏注,甚至是考点。
余柏林来自千年后的华国。他所在的国家从古至今一直屹立在世界最顶尖,文化从未断流。即使在现代,华国也对传统文化十分推崇,四书五经更是经久不衰的研究课题。
因为考古研究的发现,和科学技术的发展,对于四书五经的研究也越发透彻。余柏林是国学大师,自然熟知这些后世已经证明为真理的着作,他自己也曾经写过此类书籍。
现在他选择治春秋,春秋集注类的书籍记忆犹新,要写一本高水准的集注,并不难。
他站在巨人肩上。
但余柏林的年龄是个大问题。
如他七老八十,或者已经进士及第,写这么一本书,大家自然会称赞他。现在写,一些酸儒连看都不看,直接就会骂他胆大妄为,黄毛小子岂敢做注。
放弃吗?不写诗集也可以写文集啊。余柏林想了想,还是决定试一试。
写集注会让人骂他,那表面上不是集注就成了。
余柏林看着自己书本上断句用的标点符号。
不写集注,他写断句总成了吧?
识文断句是启蒙学的,他这个秀才写一本“教断句”的书,总不会说他狂妄?
推广一些自己所用标点符号,经验之谈,总不能说他胆大妄为?
而断句总要说明为什么断吧?要结合上下文写一写含义吧?要引经据典写一写读书心得吧?
披着教断句和推广标点的皮,实际上是集注的骨和肉。
余柏林觉得这可行,便在每日计划中加入了着书一条。
而着书,其实也是做学问。余柏林所做春秋集注已经着眼未来,但还要立足当下,用当下已有的典籍来论证。只说所读的书,工作量就不小。
有现代的基础,余柏林每日也只能写千字不到,要想完成这一本书籍,得要秋闱之后。
恰好用于会试之前打响名声。
若能在乡试中考得好名声,这一本书的推广应该会更顺利些。关于书中论证,看到的读书人也会更认真对待。
……时间在余柏林用心读书中一点一滴的飞逝,转眼就到了乡试的时候。
入考场前,张岳将自己科举的经验传授给余柏林,并仔细检查了余柏林的考箱,增添了不少东西。
“这考试之后,考号会被锁住。只有更衣和交卷时方能出来。”张岳道。
考号指考试时的隔间,更衣即指上厕所。
“考号最差为雨号、臭号。你当做好万全准备。”张岳提醒。
考场并非年年返修,有些考号年久失修,漏风漏雨,称雨号;而临近茅厕,气味难闻的则是臭号。
分到臭号和雨号的考生,显然会因为环境,影响考试发挥。
不过张岳则道,读书人当心无旁骛。所谓臭号雨号不过是借口。若余柏林真分到臭号雨号,也当不为外部环境所动。
余柏林觉得这应该不太难,他被丢到军队的时候,更苦的环境都经历过,还怕什么臭号雨号?
封蔚也担心余柏林分到臭号雨号,本来他想打招呼让人把余柏林考号调到最好的一片区域,被余柏林拒绝了。
余柏林不想这么早暴露他两交情。
何况他运气说不定没这么差呢?
结果……他运气还真的挺差,正好分到臭号和雨号的综合体。
屋顶漏雨,窗户漏风,隔壁还是茅厕。
余柏林苦笑。这次考试结束之后,他得烧高香洗霉气。
第二十二章
还好余柏林做了万全准备。
屋顶不高,站在桌子上就可以够得着。他拿出钉子锤子和油布,噼里啪啦把漏雨的地方补上。然后,他又拿出布片和浆糊,补好窗户。
余柏林试了试竹门,发现竹门也漏风,便又在竹门上挂了一块布作为门帘挡风。
最后他将考号内打扫干净,拿出熏香点上,驱除异味。
看了看整理好的考号,余柏林心情不错。
就算是最差的考号,打整一下也还是可以嘛。
巡视的考官正好走过来。这一处都是雨号臭号,一路上他见着许多考生如丧考批,一些考生甚至已经大呼小叫,说苍天误他,难道只能三年后再考。
巡视的考官心情很差。
直到见到余柏林时,他皱着的眉头才放松。
余柏林分到的是最差的考号之一,可他不见沮丧不说,还动手将考号打整修缮,现在正燃起炭火煮食物吃。
现在一些学子只会死读书,半点自理能力也无。
考场虽不是年年翻修,却也不到年久失修的程度。就算隔壁是茅厕,隔着一扇墙,门口又有竹门挡着,能有多臭?
就算窗户门扉漏风,用布挡一挡不就成了?
就算下着雨,你不会撑着伞?
考官对余柏林印象很好,专门去查了查这个考号坐的是谁,当看到余柏林的名字的时候,叹了口气。
原来余柏林本来是分到最好的考号之一。这个考号其实是何次辅家子侄分到。
对于朝中有权势的人而言,虽不可能作弊,其他方面却能行个方便。
比如那何姓书生事先就能得知自己分到哪个考号,然后疏通关系,让人把自己换到最好的考号。
最好的考号中,余柏林虽是张学士弟子,但本身家势最差,就和何姓书生对调了。
本来余柏林好歹有张岳做靠山,被从最好的考号调出去时,本想给他分一个较好之处,调一个没权没势没靠山,且屡试不中的人到这个考号。
后调考号的人想,余柏林得罪过德王,或许他可以给德王卖个好。
这又不是徇私舞弊,若余柏林在这种环境下也能考出好成绩,他们也不会打压。
若余柏林因为环境缘故没考好,以张岳性子也不会找人麻烦。
巡视的考官虽觉这事不太好,但他并无权力反对,只能叹息希望余柏林不要因为此磨难影响发挥。
现在看来,余柏林心性并不像外人所传的那样。很难想象这个人曾经因书生意气得罪德王。
不过看德王目前所为,也并不像被余柏林得罪了的样子,反而很欣赏余柏林。
说不准余柏林是从张学士那里得到什么内部消息,才会在赏花宴上如此作为?听闻张学士和皇后娘家关系不错。
若真是这样,这次想拍德王马屁的人,可拍到马蹄子上了。巡视考官心中嘲笑道。
余柏林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考官的注意。他就着铜炉炭火下了二两清水面,切了几片卤肉烫了几棵青菜,还搁了一个荷包蛋在上面,吃的肚子浑圆,休息一会儿之后,开始看题。
乡试考三场。
第一场考经义六篇,其中从四书中各出题一篇,从五经各出题三篇,考生选择自己本经作答。
第二场考应试诗三首,官场上常用应用文格式诏、判、表、诰各写一篇。
第三场考试为七篇策论。
每场考试三天,中间间隔一天。
题量大不说,越到后期考生精神越差,考完大病一场的人不少,直接死在考场上的都有。
负责考试的人也知道这个规律,所以科举重首场。
若是后面两场中规中矩不出错,基本上四书定录取,五经定名次。
因此榜首为经魁,五经魁中择一人为解元。
余柏林审题之后,心中轻松一半。
有一个好老师,真是事半功倍。四书题王岳压中了一半,其余两道他在现代听过老国学大师们讨论过。五经题因为他要着书的缘故,《春秋》被他揉碎了读,自然更不在话下。
“运气好,说不定能得个经魁。”余柏林小声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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