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还记得那一顿敞开肚皮吃的鸟宴的滋味令人有多怀念。
一听他这话,其他几个小孩都舔起唇来,特别是几个没吃着上次小鸟的孩子。
因为当时见阿平要带一个两岁多的小崽玩。
他们不太想跟这么点大的孩子玩,毕竟能玩的太少,所以当时他们暂时跟阿平拆伙了。事后看着小胖墩和另一个孩子吃的满嘴油光还直打饱嗝,一个个别提是多羡慕了。
言夙听了,有些意动,但抬头看了看天,一时却看不到多少鸟的影子。
也不知道是稻田的谷子都收了,还是那天被言夙打怕了,所有鸟之间都互通有无说这里是鸟类生命终结的死亡之地。
阿平显然也反应过来这稀疏的鸟口密度。
言夙想着,实在不行自己就上个山,现在还只是半下午,自己跑快点,几只鸡和野兔还是有的。
小胖墩却是指了指那条女人们洗衣服的大河,喊叫道:鱼,鱼。
刚才余光里看见一条跳起来的小臂长的鱼。
言夙的目光也落到了水面上,好,给我省时间的来了!
在小孩们垂涎的目光下,言夙卷了裤腿,慢慢走入河水之中。
这条大河的来源与去处,落花村的人也只在一些人的口中听闻过,却从没见过它的尽头。
河里的鱼也是野生野长,不属于谁家独有,想要吃上就各凭本事。
不远处也有几个村民路过,乍一见言夙这样入水,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等近了,看到几个激动而期待的小孩,他们就大抵猜到言夙要干什么。
这是下水抓鱼?有一人还是出声确认了一下。
小孩们兴奋的直叫嚷。
那三五成群的几个汉子,和挽在一起的几个媳妇婶子,都忍不住看起这边的热闹。
他们可听了不少言夙的传闻,割稻特快,背柴特多什么的,不少还亲眼见过其中一二。
沈星就是在这样的窃窃私语声之中,被弟弟沈雨拉来看恩公大展神威。
就在几个汉子琢磨要不要跟言夙搭话的这个空隙,就见言夙手一扬,一条半臂长的大鱼就被抓住,扬手就丢到了岸边。
几个孩子顾不得其他,生怕这摔晕过去的鱼还能蹦回水里,七手八脚地摁住。
言夙又弯腰将手放到水下。
其实不是他呆的这块地方鱼特别说,而是他释放在手心的生物能,格外的吸引鱼。
或者说,所有的水生物,只要能感受到这纯粹的能量,都很疯狂的聚集了过来。
当然,因为这里经常有人类洗衣裳之类的,徘徊在这边的鱼群不是很多不然不就是自寻死路?其他的人类虽然没有言夙这么变态,可用渔网抓鱼吃,他们可是会的很。
言夙又接连抓到两条体型相差不大的鱼,就往岸边走了。
裤管虽然已经极力的卷高,但最终还是湿了不少。
不过都有鱼吃了,谁在乎这点湿漉漉?
倒是蓉娘来帮忙刮鳞剖鱼的时候,发现了很严重的问题,因为言夙的粗暴,只有最后他提着上岸的鱼,鱼胆还是好好的。
其余两条鱼胆都是被摔的破裂,鱼虽还新鲜着,鱼肉上却有好几块大小不一的黄斑那是胆汁侵入鱼肉的痕迹。
这样的鱼肉吃起来会很苦,哪怕是把这些地方的鱼肉都挖掉也已经来不及了。
听蓉娘这样一说,言夙就想将鱼扔掉,不好吃了还要来干什么?
蓉娘连忙道:别急别急,用淘米水泡一泡,还是可以去点苦味的。我再将口味做重一些,不妨碍的。
即便是不花钱得来的鱼,也不能这么糟践不是?
言夙哪懂这些,也只能将蓉娘的交代都记下。等吃上这鱼,他倒是发现了这苦味,但看崽崽和梁飞夫妻都吃的欢快,他也就没说话。
暗自记得以后对待自己的猎物,也是要温柔一些,否则它还不定怎么搞坏自己的口味来报复你。
次日一早,言夙醒来,看着大床另一边的两个崽崽虽说还是父子三人睡一张床,可这大床可有梁飞家那床的两倍大小,宽敞的很。
至少两个崽崽哪怕是又要造划船的河,也冲不到言夙。也会还有干燥的地方能睡,不用连夜换床褥。
现在这被子还是梁飞家借的,床上垫的是干草和床单。
言夙手里的钱,先紧着买吃食了肉和菜都不打紧,过日子的米面盐油却是得先备上。
舀了半碗米,言夙准备按蓉娘的步骤做一锅米粥。
然而每一步都是照着蓉娘的做法一步不差,可火却是时有时无。
要么烟气弥漫的让人双眼发红,要么火焰窜起,一副恨不得燎了言夙头发的架势。
最终,在呛人口鼻辣人眼睛的浓烟里,言夙听到一声咔嚓声。
而后是院外传来的邻居的询问声。
第29章
六叔公看着眼前的状况,简直有些不能接受。
为什么这么好看一个后生,干起事来这么没有人性的?租房的时候不还答应的好好的,一定会爱护房子。
昨天还吃到言夙送去的半条鱼的六叔公,现在只觉得整条鱼的鱼刺都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才入住的第二天啊,就险些发生大火,烧了整个屋子。
裂开的陶锅倒不是他家的,当初弟弟过世后,家中能用的器具基本都搬走了。
六叔公只觉得自己喉头梗着一团怒火不吐不快,可看着言夙无辜里又有些仓皇的神色,他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口。
何况他身旁还有两个睡眼惺忪、受到惊吓的孩子。
这要是再破口大骂言夙这个不省事的后生,把孩子给吓着了,可怎么好?
六叔公只能气鼓鼓的回了自家的屋子,在自家老婆子面前忍不住骂骂咧咧。
言夙看着一片狼藉的灶间,深觉得自己买更加结实耐用的铁锅回来的同时,还是找个人专门给他和崽崽们做饭。
所以,更加用心的搞钱吧!
梁飞看着言夙这杀伤力,简直是哭笑不得。
听到言夙说找人做饭的话,有心想要他不要这么乱花钱,可言夙能跟他家搭伙吃一时,也不能吃一世不是?
其实要梁飞来说,最好的还是言夙赶紧遇上个合适的人娶进家门。
不过他也知道言夙的状况,以及这种事情也需要些缘分。
所以他也只能答应帮言殊去找找看合适的。能做饭,也得帮着照顾一下孩子,言夙才能放心出去挣钱。
把这些商量完,言殊又开始思索搞钱的事情,就听一声声锣响。
言夙是第一次听这样的声音,一时有些迷茫的望向梁飞,梁飞微微皱着眉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言殊还以为这个锣声代表什么不详的事情。
下一刻就见梁飞笑了一下,只是其中的苦涩与愤怒,言夙都没察觉到。
他说:是收税粮的大人到了。
他眸子转了转,又说道:最好暂时不要让他们看见你。不然指不定以什么由头向你收税。
言夙只是暂住落花村,很不受保护,其实也不用交税。但也正因为不受保护,官差要是巧立名目,言夙怕连告官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言夙日后会不会落户在落花村,那就等之后再说,今日且先避过去。
好在,这锣声就是叫大家将各家的税粮都送去村口的。
那些官差可不愿在村中,一家一户的收取,都是坐在大伞下,拿着簿子一家一家的念名字,叫人上前去。
言夙原本听说自己要躲起来,正准备说叫梁飞放心,自己绝对躲的好好地,不给他们添麻烦。
但现在又听他说并不需要多严密,顿时就起了去看看的兴致他还是想在这个村子里住下的,毕竟他已经成了这个世界上的人类。
而要生活在人群之中,未免被发现异常,自然就需要多看多学。
梁飞也不反对,只交代他注意着别凑到那些人眼前,就回家去准备自家的税了。
官差虽然不会认识这么多村子里的每一个村民,可言夙这长相实在是太扎眼了啊。
言殊特意挑了一颗大树,躲在树上看着不远处的挨挨挤挤的人群。
都是或推或担着自家的稻谷前来的村民,身旁跟着媳妇家人,抱着或多或少的布匹。
在人群的中心,坐着一个领头的官差,旁边跟着不少衙役。
他按照手中的簿子叫户主的名字,被叫到名字的人,就要上前,将稻谷倒在那个方斗之中。
晒了几个太阳的干燥稻谷,堆的高高的冒尖儿。
一旁的衙役走上前,刀鞘一摆,将冒尖儿的稻谷都扫落到地上铺着的布上,示意那汉子接着倒稻谷。
汉子抓着箩筐的指尖都发白,但最终只是一言不发、低眉顺眼地将稻谷又倒在方斗之上。
对方这才满意似的挥挥手,让汉子让开,身后的衙役上前,将稻谷全都倒入他们带来的布袋之中,封口装车。
接下来,方斗一斗一斗的冒尖被拂去,再冒尖,被装袋。
地上铺着的布上也积蓄出一袋袋的稻谷,却不跟那些税粮的袋子装在同一个车上。
言夙看的云山雾绕,这是个什么操作?
不装在一个车里就算了。
可是为什么装的好好的,非得扫落一些呢?
梁飞回家拿了钱,交代好蓉娘不要出门,前往村口来时还关注了一下言夙在哪。
也得亏他是个猎户,眼神好,而言夙也没有意藏的多深,被梁飞看到树上那一抹布料。
梁飞一眼看见,都忍不住乐了。
又见言夙蹲在树上,不知为什么抠起了树皮,连忙轻声喊他下来。
言夙一看梁飞来了,顿时轻巧落地,问他:为什么装的好好的,都要往地上扫?
还得分开装。言夙问,虽然那两辆车离的不远,可那泾渭分明的感觉特别清晰。
梁飞:,果然不愧是我直率的大兄弟。
长叹一口气,梁飞无奈地道:那些落地的,都是那些税官的劳务费。
言夙本还觉得劳务费是正常的,当初他让人帮忙卖猪肉不也是给了?
可梁飞那咬牙切齿的神色,让他没有立刻将这个话题揭过。
都说是十税三,实际上哪年不得有四层上下。灾年不降、丰年反升,全然不顾我们的生计。说起这个话题,梁飞的拳头忍不住在树干上狠狠一捶,否则实在是忍不住这压在胸腔的怒火。
言夙忽然就想明白他一直觉得违和的地方在哪里。
交税,不是交给官府吗?他用了个本地学来的词汇,他们为官府办事,是已经有了薪酬的不是吗?
这跟他那请人帮忙可不是一回事儿。怎么拿着工资办事,还要吃拿卡要呢?
言夙觉得自己见识到了人类口中的贪污受贿,还是强制性的那种。他就是再没做过人,也见过人类愤怒的样子。
不仅仅是梁飞,那些正在交税和等着交税的人家,没有一个是心绪平静的。
梁飞:哎,其实,这也已经算好的了。
如今这天下,谁活着不艰难?三王各据一方,还有外敌环伺。
咱们这位天子,已经算是最好了,至少自三年前一次征兵后,再没发过兵役。
梁飞的声音越来越低,如今这世道去服兵役那就是十出九不归。
言夙听完却还是没懂这皇帝好在哪里,按梁飞所说,这样的税收之下,一家人想要吃饱都很不容易呀。
这是言夙现在还不知道精白米的存在,因为一直吃的糙米,他就完全没体会过精白米的滋味。等知道了,他就对现在百姓的生活水准有了更真切的体会。
交出的税收都以稻谷算,自家却是只能吃杂粮果腹。
言夙想了好一会儿,还没琢磨通,实在是他现在对人类的了解太少了,刚想着怎么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再多问一点。
就听梁飞感叹道:听说霍安县那边,今年旱灾比咱们这严重的多,也不知道又要饿死多少人。
霍安县虽是另一位帝王的领地,却是离着他们不算远。在三方割据前,两地接壤区域的百姓还有不少通婚的呢。
一听这些,言夙皱着眉问梁飞:那还给他们这么多多余的粮食,就没人管吗?
言夙又想到什么,改了口风道:或者,再去偷回来?
这话他的声音就放的更低,梁飞都只是听了个气音,但很明确的了解到了言夙的意思,顿时一把抓住了言夙,生怕他下一刻就要冲出去。
言夙倒是觉得这也是个可行的办法,但胳膊上的力道告诉他,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哪怕已经离的挺远,梁飞还是拉着言夙往大树后面躲了躲,看没人其他人注意到他们,才低声说话。
这法子,言夙这个初当人类的人都能想到,那些老于世故的人,怎么会不动心思?
那些人行动挺是缜密,几乎没留下什么线索。可有什么用?
那些贪污受贿的官差,是那种会有明确证据之后才会动手的人吗?
如果他们那么讲究证据确凿,就不会做这种犯法的事儿了。
听说当初那些官差,几乎收走了那一片村子近乎六成的粮食。方斗上的冒尖儿,是拂平了一次又一次。
如此狠辣的惩罚下,别说再没人敢耍小聪明,就连那些真偷回粮食的村民,也背上了骂名。
那些被强收重税的村民们不敢再与官差针锋相对,自然就将矛头指向了那些因为一己私欲而害了他们的村民。
言夙觉得这事儿不对,那些人根本不是罪魁祸首,可他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人话。
梁飞拍了拍言夙的肩头:我知道言兄弟你有本事,但这事儿,当真不能干。
毕竟现在他们还只是过的艰难一些,但若是轻举妄动,只怕后果就是饿殍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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