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拉下了脸,与旧史主角抱负截然不同的刘备便沉声斥责着说:「这是什么话?你如此任性,难道真想陷为师于不义,叫咱们好不容易才摆脱割据的中原再度遭烽火摧残?孩子,我当初教了你一身武功,无非是期许你用它来定国安邦,令华夏百姓永离荼炭之苦,哪知你竟连最基本的责任感都没有;下一回,别再让我听到类似的话语!」
见徒儿惭愧低头,他也不忍再多加苛责,接着就改颜安抚道:「我晓得你从做那劳什子皇帝后一直不怎快活,与唐小姐互动更非你本愿,但当一天和尚即得敲一天钟;其实想卸下此一重担亦不算啥难题,不过你却要有耐心,至少须先挑妥可靠继任人选——」
「是吗?徒儿愿闻其详。」转忧为喜的刘辩忙打起精神仔细聆听。
「自古以来帝位传承便是件令人头痛的事情,能够和平移转固然最好,可是倘生波折,通常就是一连串流血政争的开端—」刘备捧搓着杯沿阐述说:「你之得能坐稳龙椅大宝,主要是因勾结十常侍的董卓被咱在宫中及时根除,并迅速消灭各州郡危害汉疆的民变团体,加上你近几年来勤于施政,又深获军民爱戴,方掌握住快分崩离析的局面;我若贸然取代之,不管你是假死或真的让位,首先均要面对外界的质问,即使最后能顺利的完成权力交接,到头来仍不免元气大伤。」
顿了顿,他又目视聚精会神的徒弟道:「所以便算是找人接替这位置,也要选择合乎法统的对象,譬如说—你那同父异母的胞弟;只是协儿岁数比你更小得多,因此你在离宫前,须先将他调教成有能耐扛起这担子的明君,不至于令咱这几年心血功亏一篑。」
长长的「哦」了声,刘辩略经消化思考,就归出心得的说:「恩师的意思是—,倘可叫已满九岁的伯和现在即开始学做君主的一切,那我仅需等他到我相仿的年纪,德行又皆符合咱的期许,便能名正言顺的把帝位相让了——」
「不错哟,总算开窍了你—」报以和蔼笑意的刘备颔首道:「我曾听闵侍郎说你在宫里非但很用心练武习文,且将每天餐食均改为单人份的四菜一汤,甚至儘量缩减无谓的开销花费,是不?你这样做就对啦;如果伯和亦具那勤俭治国的理念,到时候你即使仍决定要飘泊五湖四海,叔父还是会竭尽全力的加以辅佐协儿,以昌盛咱大汉国祚。」
起身一揖,彷彿刬掉了心中一大块巨石的刘辩诚挚感谢着说:「若得偿此愿,皆乃叔父惠赐;小侄先代天下苍生,谢过了恩师匡政之德。」
「无须致谢,这只是做好我为人臣子的义务而已;倒是你呢,届时倘真抛开了富贵荣华,有何生涯规划否?」刘备待他回座,又关怀的问。
「凭两柄青锋行侠仗义,学您一样替社稷惩奸锄恶;」刘辩极有把握的道:「执政者无论再怎么泽被黎庶,人世间总还是会有咱们约束不及的黑暗角落,我若能适时伸援,也无异于是另副万家生佛的慈悲菩萨——」
见他满意的微笑点头,忽想起什么的刘辩隔约了半响,方转开话题问说:「您适才既以唐姑娘之事劝谕,徒儿亦有句话,未知当不当言?」
好奇瞅着大徒弟,原已打算辞别的刘备便道:「没关係,你说吧。」
「恩师去年赴江东剿灭阳明伪帝许昌那厮贼佞前,小侄曾抽一趟空回上党郡探视忽患寒疾的奶奶;」刘辩小心翼翼斟酌着遣词用语,又说:「华先生一碰面就告诉小侄,她老人家其实非得了什么难治之症,但因心里常有个牵挂,才导致病情不断加重——」
脸上显现出愧疚的神色,刘备明白自己从入宫勤王后即无暇再归返并州孝亲,儘管晓得慈母健在,这时仍惦记着问:「奶奶如今可安好吗?」
「叔父宽怀,有元化、仲景那二位当世神医坐镇咱黑山寨内,奶奶早痊癒了—;不过临行之际她殷殷託嘱徒儿要转达恩师,说山上的几位阿姨已痴等了叔父两年多啦,叫您千万别辜负她们。」忐忑的刘辩坦诚直稟道。
这一次却换他起身皱眉拊踱了;时常为了此事伤透脑筋的刘备待沉吟良久,方在一声长叹里喃语的问说:「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绝对没有存心耽误那些姑娘的意思;眼见亿万生灵将于群雄无止尽的混战中颠沛流离,社稷家园动荡不安,叔叔怎么能视若无睹的抛开一切,去和她们完婚?」
过了一会,他便对欲言又止的大徒弟问道:「孩子,你意若何?」
礼貌性陪同站起,刘辩此刻就把已想好的主意拿出来说:「这事并不难解决,关键仅瞧叔父肯不肯给个答案罢了;目前纵使尚有诸夷压境战况,但在您运筹帷幄指挥下,势必很快即可尽破来犯虏寇,小侄返京时倘先绕回山寨传此喜讯,相信便能安抚奶奶。」
「好吧—」刘备也不想将问题再就此拖延下去了,即一口答应的道:「过两天等吾军全调度妥当,你便前往咱寨子里告诉奶奶说,只待一处理掉此番歼胡大事,我就马上回上党与她的几位儿媳妇成亲。」
「那—关于霖姨部份,您可有规劝善策?」支吾的刘辩又问说。
叹了口气,颇为头大的刘备随即望向了窗外道:「她打未出秦皇陵前,便已直称是你已故的赵四叔,我虽想找机会和霖儿谈,无奈最近总腾不出时间来;子龙是为了救胞妹而丧命,或者—就因这样方导致其性情大变。」
亦跟着喟然,刘辩之后即讪讪的安慰恩师说:「既如此,那叔父可先别太刺激她;小侄等遇见了适当契机,再试着帮霖姨开导开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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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师徒间的挑灯夜话,便持续至快二更天才告结束;次日,依约而来的荀或就偕唐真父女进宫行入门仪式,刘备更刻意安排众门人及文武官员聚殿观礼,让无缘出任会稽郡守的唐瑁倍感荣幸。
也一直到现在,非以天子之尊出席的刘辩方瞧清楚那位唐小姐长啥模样,而待行过了拜师礼数,简单宣达恪守戒律的刘备即从张绣开始,先为这新收的女徒弟引见本门师叔伯;只是他刚一介绍到男装打扮的赵霖,她却再次沉声的否认道:「大哥您又说错啦,我是真儿的四师叔赵子龙。」
正当大伙尽皆愕然的面面相觑之际,那亦略晓隐情的张绣忙用「大师伯」身份缓颊着说:「呃—没关係、没关係,真儿以后便唤她子龙师叔吧。」
无助的唐真看刘辩于一旁对自己点头暗示,就乖巧的张口改呼称谓,并在神色黯淡的师父带领下,向他怯生生的叫道:「大师兄——」
刘备等她又跟孙、马二徒见过了面,即温言告诉唐真说:「今日虽已入我门墙,但为师与几位师叔伯因正忙于堵剿外患的军国大事,恐将耽误你的锻修,所以暂由大师兄代授武艺,盼你好生钻研以光大我派;真儿前头还有周瑜、郝昭、诸葛亮、黄硕四个师兄姐,他们练功均甚辛勤,你须常常自我鞭策,切勿怠惰而辜负咱的一番期许。」
待她和大弟子都红着脸恭诺,这传为一时佳话的美举便在群宾贺喜声中落幕,不过当厅内还正洋溢着热闹气氛,有条纤瘦人影却于此刻悄悄的离去;是的,那刚刚差点令掌门人下不了台的「四师叔」:赵霖。
方踏出殿门口,她起先还漫无目标的在长安城街巷到处乱绕,然而脑子里一片空白的赵霖等晃了约个把多时辰,却又不知不觉返回到未央宫西侧某座无士兵看守的偏堂,更推开了门走进摆列三罈骨灰的屋子里面。
除了已由少帝敕旨追封为「卫国虎贲将军」且下令厚葬的袁术外,如今堂中并排的,就是童渊、孙太君及胞兄赵云的灵位——。
面对生前最疼她的至亲,赵霖不论外表有多坚强,终于仍再度落下了泪珠来,而向两佬一磕完头,她索性即抱着兄长的骨灰瓮嚎啕大哭。
也不晓得哭了多久,俏脸兀梨花带雨的赵霖才刚举起袖腕想去拭泪,旁边突然已递上了一条洁白手巾;她抬头一看,居然便是掌门大师兄。
「霖妹子,你怎丢下我就独自跑掉了?」眼角亦湿的刘备笑问道。
像一根绷紧的弹簧迅速往后跃离,赵霖待一拉远了间距,即不甚自然的反问:「大师—大哥,你不是—不是在正殿吗?怎么也来到了这里?」
深情望着她,刘备亦叹气的问说:「你—要如此折磨自己多久?」
双掌握拳却微微颤抖,又泪水盈眶滴落的赵霖等隔了好一阵子,方濒临崩溃的啜泣道:「我—我不清楚,我只是—好气自己,那时候死掉的人—,为何不是我,而变成是不顾性命与贺柏灿玉石俱焚的哥哥?」
「这桩憾事,都归咎于我错用的仁慈纵敌与误判,方叫那厮有了可趁之机;」轻抚四弟瓮罈的刘备自责着说:「全怪我没将于老师的叮咛牢记心中,更忽略子龙犹未解开的悲痛情结,这才—害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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