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他质疑周泰、蒋钦劫盐镳及杀人灭口的动机。
以刘备印象所知,假若那两人据江为寇时即有如此的不良纪录,非但三国史书绝难给予正面评价,孙策往征刘繇之馀儘管无论怎么求才若渴,急于买收江东声誉民心的「小霸王」也可能早把哥儿俩先剿灭了再说,哪还容得他们摸至张英的牛渚寨后放火烧营?
其次便是张阔了—;如果周、蒋越货过程真有杀人灭口的决心,这三流武师的运气却也好到太离谱啦!别说能在均名列东吴猛将级的两牛人枪底下躲过死劫,身上未致命的诸创口又焉得奇迹似皆以刀伤为主,且还可于慌张脱逃中清楚瞧见周泰额头的疤痕?
最后是,若没人先提供船队航行的正确路线及时间,这伙江匪怎能精准算定下手行劫的地点,与麋家护镳的布署情形?
答案很简单:预谋!此乃内神通外鬼,并企图嫁祸于人的预谋!
而其中的关键对象自以那自称藉水遁逃回的张阔莫属了——。
这就是刘备为何要返回麋府的原因啦;与其赶赴巴塘渡口去找那已无从寻起或压根不存在的案发现场,倒不如在这里守株待兔,他相信只要缀住了张阔,很多急欲得知的疑问都将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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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皎洁的半圆明月早已浮上了天际。
蛰匿树顶密叶枝干的刘备此刻仍似猎豹般紧盯着张阔住所;对军旅出身的他而言,伪装埋伏本是司空见惯,尤其在武技上早攀至顶尖高手的境界后,刘备更已将「耐」字诀发挥到淋漓尽致的程度,所以即使底下至今还是毫无动静,他却始终保持警觉——。
果不其然,这种等候便在远远屋瓦上的突传轻响中打破了僵局。
来者是一袭黑衣的汉子,从他落地的身手可看出轻功还算不错;而这夜行汉才刚窜往张阔宿舍旁的墙角后,就立刻撮着唇吹了几声口哨。
过没多久,比黄盖更提早使用「苦肉计」的闻声张阔已伫着拐杖走出院墙,并开始和黑衣汉子低头交谈了起来——。
由于跟他们距离不算太远,所以刘备甭耗啥气力即能听到一个大致对话。
「张兄,事情办得如何?」黑衣汉子压低了嗓音问。
「有白虎哥及我兄长在居中策划,还会有啥问题—」张阔嘿嘿一笑,又道:「麋家大小应是已全信了我那番说词,傍晚託了个姓刘的官员便到『巴塘渡口』去查劫船案;嘿嘿,严老二现在仅须跟我一齐等看好戏就行啦。」
那叫严老二的汉子亦怪笑附和着说:「你哥俩也真够绝的,竟能想得出里应外合的毒计;我严舆敢断言,麋家迟早会被你们搞垮——」
眼眸展露着一抹狠厉神色,咬牙切齿的张阔忽道:「岂止是麋家,我张闿、张阔两兄弟更要叫周、蒋二贼的『筏盟』彻底烟消云散!」
略显不自在的乾咳了一声,严舆即赶紧改变着话题说:「呃—张兄,小弟此番摸黑前来,为的是转告你大哥所交待之任务;张老大要你快些弄清楚麋家库藏金窖的正确位置,以便安排下一次的行动方针,你了解了没有?」
「此事尚需花点水磨功夫;不过你们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就是;」朝严舆歪着脖子一瞥,张阔续道:「这批黄金倘再到手,贤昆仲即有更多的筹码去霸佔江东吴郡了,两位日后得意时可莫忘了我哥俩的好处哟——」
用力点着头,那精神大振的严舆拍拍胸脯说:「张兄宽怀,待招募人马的本钱足够,我兄弟便可往扬州抢地盘去啦;先前如何还不敢讲,现今兄长既得张大哥借予颜、文二猛士,若得富贵,必与大伙共享之。」
「好,这样也不枉我为了贤昆仲而受皮肉之苦。」伫着拐杖的张阔满意颔首道:「时刻不早了,你先回『槐坞』去向尊兄呈报此地的概况吧;待麋家金窖一有明确的下落,我再另行设法通知各位——」
一拱手,严舆告别着说:「那么小弟就恭候张兄的佳音;请多加保重!」
刘备等张阔又一拐一拐的踱进屋子,立即从树顶腾跃落地紧蹑于宛如魉魅的严舆身后;脑袋中飞快盘算的他暗暗庆幸着自己运气,假使所料无误,此桩劫盐镳的谬轕或许这两天内便能提早结案了。
没想到吃里扒外的张阔,乃兄居然是那因行抢而白目到做翻了曹操老爹曹嵩及叔父曹德,导致引发徐州轩然大波的张闿啊—;但这快自封为「东吴德王」的严白虎与此事有何牵连?他胞弟严舆刚才顺口提到兄长新得的「颜、文二猛士」,说的却又是谁呀?
收摄起杂乱无章的思绪,已追出城门的刘备瞧严舆又沿淮阴水路奔了数十里地,方在一个长满槐树的坞堤坡口停下了脚步。
嗯,「槐坞」果然地如其名——。
心想你们也未免太大胆了吧,竟把贼窝直接设在徐州附近港湾的山区里—;不过如此安插却倒颇合兵书敌明我暗要领,难怪麋家运盐船队会遭这帮人啃得连渣都不剩。
趁歇喘的严舆还未跟几丈外暗岗打讯息,刘备早在加速掠窜间将他踹进一处隐僻丛林内,并于对方呻吟前用出鞘剑锋抵住了他喉头!
「不怕死的就嚷嚷看—;」面无表情的刘备把剑微微朝他脖颈轻送了些许,悄声问道:「说,你们前天劫走的盐货放在什么地方?」
睁大了一对眼珠子,严舆像见鬼似的不答反问:「你—你是谁?」
「我是谁无须讨论,重要的是你再不回覆我的问题,阁下可能永远没办法知道我是谁了—;最后一次机会,你招是不招?」刘备冷漠的复问说。
「我招—我招了;」感觉人家的剑尖彷彿已刺入了肉里,惊骇莫名的严舆忙答:「那五条船—五条船的盐货因尚找不到合适买家,目前仍然置留于—置留于—『乌江港』船泊区的几座粮仓中——」
儘管暂时放下心里的隐忧,神色萧煞的刘备却兀自淡定着续问:「寨子里有多少人马?负责看护盐镳的又是哪一个家伙?」
毕竟只是个连三流都不如的武将,严舆在命如悬丝的情况下,怎可能再理会机密与否?马上啥都不管的全盘托出道:「我们约莫有—一千五百多个儿郎;今天值守船货的是—我大哥严白虎——」
「这对张氏兄弟与麋家从前,倒底有何过节?又为了什么要诬陷那周泰、蒋钦于不义?」刘备打铁趁热的追问着。
「这哥俩以前似乎也是『筏盟』的人,但后来为啥原因脱离了组织,我就不太了解了;」吞着口水的严舆又说:「至于麋家嘛,有一次张闿醉后曾约略的提到,他幼时好像因偷了麋府一头耕牛而遭家丁毒打过——」
「听说你哥从张闿那里新得了两名很能打的硬把子—;」亦学着陶商的痞赖嘴脸,刘备从鼻孔里哼着问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呀?」
「一个叫颜良,和我们同样是使大刀的;」严舆怕他闪烁的剑锋一不小心再朝里送,知无不言的说:「他另一位惯拿铁枪的伙伴,名字则叫文丑——」
愣了一愣;微感讶异的刘备头一个反应是:怎么可能?
印象里,这两个枉死于二把弟刀下的牛人一直是袁绍在冀州勇冠三军之哼哈二将,骤然出现于徐、扬州界处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何况还是替魅力值超差的张、严二贼卖命;但他再回忆了一下所有看过的历史资料,却发现二人不仅全无详细的年龄籍贯,甚至连表字别号也都没登载于任何文献志册,那他俩在去到冀州前,又为何不能先来此处咧?
想通了这点,刘备不禁释怀的莞尔一笑——。
严舆看对方展露出笑颜,不由得亦松了口气;然而还未及出声求饶,唇齿甫动的他早于人家忽拍脑勺间,即「咕咚」的翻身晕倒在地!
将他舒舒服服的妥置在柔软草堆上后,确定好方向的刘备已趁暗岗啰喽两眼一花剎那冲过了防线,直奔寨边的「乌江港」船泊区。
待他轻巧避开数道守卫关卡而遥遥望见里许处的港湾当口,却猛听得营寨已传出一片警示锣响;刘备先是吓了一大跳,以为行踪被发觉的他才刚懊恼自己粗心大意,正欲现身迎击那帮子手段高明的敌人,又意外看到全倾巢而出的黑衣贼众,目标居然是船泊区侧正燃火把的无数快舟。
「快!,抄家伙,有王八羔子夜袭来啦;去通报两位当家的—」
「操他娘,打哪冒出这一大票狗崽子来?弓箭手,赶紧列阵啊!」
「天爷,那是『筏盟』的旗帜!他们是想来黑吃黑的吗?」
随同慌忙寨兵的目光一块瞧去,乌江港西面那近百艘舟艇早穿进寨边仓促接战的几十只三桅船阵中,先声夺人的引燃箭弩更使领头数舰顿时烧起了一片熊熊火光;虽然槐坞寇众亦于港滩开始张弓对射,可是零落羽箭非但难以制止对方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缺乏将领指挥的散乱行伍没多久还让不少红衫敌军给杀上了岸——。
见事有变化,担心粮仓盐货将遭波及的刘备只略一犹豫,便在几个起落间如离弦怒矢般往坞寨侧西的那排木造房舍疾掠;果不出他所料,当刘备方伏身于其中一间仓库的屋顶上时,正看到筏盟的人马也已奋勇吶喊冲到了驳火阵前!
「严白虎、张闿,『筏盟』来找你们算帐啦!还不滚出来受死么?」挺枪破敌的一名为首壮汉,边踢开那遭刺穿心窝的喽卒尸体边吼道。
「周师兄,甭和他们多费唇舌了—」一条亦抡虎头錾金枪的高个汉子此刻正领另个持剑青年随后杀至并狂怒喝骂:「若非子敬先生早识破这群鼠辈的诡计,咱不晓得还要揹多少口这种黑锅;娘的皮,今天不彻底刨了整个『槐坞』,我蒋钦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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