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瑾,告诉为师—」刘备是所有呆望者转回思绪的第一个人,他瞧着周瑜慈爱的问:「刚才的这番谋划,全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师父不是曾教瑜儿说『既无法中宫直进,剑走偏锋又有何妨』么?我想出剑是如此,计策方面应该也能适用;」点点头的周瑜回答完,又怯生生的向郭嘉道:「参谋总长,您可千万别笑话小姪喔——」
缓缓的站起身来,郭嘉先对厅中这后起之秀微微一笑,才拱手向亦移过视线的刘备颔首说:「恭喜主公,育材有成矣;公瑾若得能好好栽培,不止是我军又多了一柱智计过人的栋樑,郭某也可减轻双肩重担了。」
「奉孝休谦,你们无论是文臣武将,皆乃备不可或缺之得力肱股—」刘备欣慰的道:「瑜儿小小年纪就看得懂此举的关键处,的确是难能可贵;不过他仅点出了一个大概方向,细节部份—咱还是得再推敲研究。」
当然,老早想动那伙土财主歪脑筋的刘备即是在等着手下提出此种建议;承接这一世政治智慧的他可不愿无端落个图利或剥削财团之话柄,导致引发跟随将领之疑虑,所以刘备确实不适合主动制定这项策略,而为了严防这些资本主义者无限坐大,他更须设计些看似便宜对方的附加条款,以免造成日后贫富差距太多的社会畸形病徵。
并州地处边疆,煤、铁矿藏极丰,这时代虽算不上是富庶之区,但太原、西河、上党等地还是存在几家有钱的豪门大户;成竹在胸的刘备待诸谋士拟妥与其洽商之契约内容,就以州牧的身份遣人持帖邀众财阀剋日赴会,要进行自己蕴酿许久的经济统合大计。
因会议预订日期是排在是月中旬,距此尚有十多日之馀裕,积极备战的他即趁出兵冀州邺都前,加强巡视辖境的难民安顿作业。
快过年了,前几波闻风而来的流亡百姓除了能从军者或编入农耕队之青壮外,各郡县的栖身舍寮中差不多全是些残疾者与老弱妇孺;而他们儘管已获得官府的收容照护,可是由于最近数场大雪下个不停,难民们的生活仍仅是堪堪温饱,惊魂甫定的脸孔却都没有年节将至之欢悦表情。
然而民众对那提供食物及避难处所的好官还是满怀感激,一听是刘备微服出巡来探望他们,均冒着雪花扶老携幼的夹道以迎;不过见这群已入住近三个月的灾胞模样仍面黄肌瘦,身上兀自穿着褴褛之破旧衣服,他内心酸苦下忍不住便解开外袍的系釦,披在一名正抱着稚娃的老妇人肩头,和蔼的问:「大婶,您打哪来?儿子媳妇呢?」
老妇人受宠若惊,忙抹拭着泪水答说:「青—青州的临菑县;俺一脉单传的独生儿子早在老家遇乱之初就亡于贼众刀下了,媳妇亦在途经冀中清河郡时,被溃散官兵强暴至死,如今即剩俺与孙儿两个——」
闻者无不眼眶泛泪;也仿效大哥将便袍脱赠给衫襟较单薄之老人儿童的关、张、赵三将听完都已义愤填膺,尤其是一向沉着内敛的赵云,这一次竟比三哥先恨恨的低声骂道:「无耻狗贼!安敢如此?」
伸手抚摸着那名瘦巴巴孩子的脑勺,刘备又温言以慰的问老妇人说:「你们都用过晚膳了没?来到这里后,还住得习惯吗?」
「有、有,咱都吃饱了—」旁边一位跛脚的中年汉子抢着道:「这边每日至少还吃得到两餐热腾腾的几大块锅饼或麵食,比前方的穀远县幸福多啰;听此处军爷讲,他们那里都仅吃一回稀粥和窝窝头呢。」
四兄弟先是一愣,尚不及细问时忽又听见隔壁的乾瘦老者说:「其实啊,只需能到使君治辖的领地,就算如此也总比在兖州光靠树根、野菜裹腹要强了;咱济阴郡那儿,如今已活活饿死了不少人——」
「张老爹说得对;若不是使君肯收留咱,娘和奴家已成了冀东那伙吃人劫匪的盘中物—」一名搀着盲妪的少妇向刘备盈盈跪下道:「我等还能够捧碗饭吃,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安顿,全赖刘大人的活遇恩德。」
话一说完,近万百姓亦跟着她拜伏说:「谢谢使君的救命之恩!」
「乡亲们请快快起身;刘某不过是聊尽己本份罢了,当不起各位这番大礼—」偕三个把弟忙向人群回拜,立刻让身旁父老扶起的刘备随即朗声宣达道:「大伙且先再忍耐数日,我这个月一定帮各位争取到更多的物资。」
接着他又叮嘱已匆匆赶至的众官员道:「交代郭嘉下令,替每处区舍添置御寒碳火和向司隶各郡县收购冬袄;还有,叫伙头兵给百姓们增加三分之一的饭量,把咱边关牧场的备用羊只拨一半来应急。」
未等民众再度群起道谢,刘备领着关羽三人离去时便快马驰往穀远区的难民营,更在路上回头问张飞说:「翼德,愚兄若没记错的话,那处收容所的主事军官,好像就是你麾下的将领,叫什么—樊钰的对不?」
「那不长眼的猴崽子,居然背着俺干这扣剋营伙的死罪—」「嗑崩」一咬牙,脸色也无比铁青的张飞高声骂道:「在黑山寨收编羝根部队的时候,老张瞧他做事还挺牢靠的,武功亦勉强过得去,才提拔此人做了个亲随骁将;现在既胆大包天干犯咱的律令,不必大哥吩咐,我待会即拎下这畜牲的脑袋当球踢!」
「到了那地面再瞧着办吧;」轻抚马鬃的刘备沉默了片刻,方以谨慎的口气说:「在未掌握确切证据前,先不要用传闻来下断语。」
于是,心情沉重的他们便不再议论交谈,闷不吭声骑向三十里开外的穀远县城;看样子流言是错不了啦,怕有人通风报信的四兄弟把战驹系在城郊林荫后,才一摸入也驻扎万馀百姓的区舍旁,早听见某个男娃哭问道:「小柱儿好饿啊—;娘,那队军爷什么辰光方会再给我们东西吃?」
「小柱儿乖,先闭上眼睡一觉—」草寮内一名妇女轻声安抚着儿子说:「明天近午,他们才会发粥放粮;你赶紧睡,睡着就不饿了。」
「我冷,睡不着—」这名叫小柱儿的男孩虽已止哭,却拉着母亲追问:「咱刚来这地方时不是天天有两餐饭吗?军爷总说粮食不够分,为何隔壁姐姐一去他们住的地方,即有饼儿或玉米棒子拿呢?」
四兄弟愈听愈火大,没等那位妇女回答便直朝官兵充做指挥部的瓦房快步疾奔;结果,刘备等人尚未走进那间点着灯且隐飘酒肉香味的建筑物,就看到两名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慌张冲出大门,其中一位更在匆离之际不慎掉落了怀内一大块麵饼,而她方弯腰去拾,门口亦刚好走出个低阶虬髯军官,边重系裤带边邪淫的笑道:「好妹妹莫着急,明日你若也找新同伴来,哥哥们再多赏妹妹几片饼吃——」
见那少女双眼滴下无奈的泪水,怒火中烧的刘备心脏似被人用榔头狠狠敲了一记;但他可不像张飞忙着要扑上前去算帐,拦下三名把弟后只悄嘱着赵云说:「绕至后门堵紧对方的去路,别让他们趁机溜走。」
待四弟与两名少女皆已离开,他才领着关羽、张飞迎往门前正要入内的虬髯军官,并冷冷的道:「老兄行行好,亦分几块饼儿给我们吧?」
一时没瞧清楚来人的模样,这相当于连长级的大鬍子仅回瞄了两眼,即万分不屑的啐斥:「去你奶奶的兔相公,爷儿可不作兴『断袖』的嗜癖;去!去!别来胡乱打搅咱几个爷们吃宵夜,有多远便给老子滚多远——」
「樊钰!你这该千刀剐、万箭穿心的狗杂种;可还认得张爷爷我么!」张飞忍不住踏上前大喝一声,指着对方鼻子破口开骂。
「张—张师长,怎么—怎么是您?」面孔顿时变色,然而等樊钰惊觉头一位说话的小白脸竟就是自家军瓢把子,眼珠险些爆眶的他喉咙里彷彿吞了片红铁,浑身不禁簌簌发颤;对他们来说,顶头上司的张飞已算是功夫绝顶了,但这位貌似少年的主公却更胜数筹,此刻相对而视的樊钰早因过度骇异,只结巴着说:「是主—主公——」
这时忽听门后方传来一阵桌掀椅倒的剧烈声响,且还挟杂着几人受伤的惊呼哀嚎;刘备果真没有猜错,里面的三名侪党甫听见苗头不太对劲,即匆忙蹑到后门准备要溜之大吉,不料仍让赵云一个个全掼回了厅上。
张飞的一只大脚便于同一时间踹向了樊钰小腹,直将他魁梧身躯踢得朝衙厅连连倒翻,跟狼狈为奸的伙伴躺在一块;刘备四人陆续进屋后,见堆满菜餚、老酒罈的灶檯上正煮着一大盆羊肉锅,全都皱起了眉心,差点想再狠揍他一顿的张飞就又骂道:「王八羔子!俺老张把一万多的投靠百姓都交代了给你,到头来是大伙全饿着肚皮挨冻过夜,你四个却躲在这里吃香喝辣;他妈的,说!你怎么对得起我大哥?」
挥手阻止张飞继续怒喝的嗓门,已坐入一张椅子的刘备即面朝对方淡定问说:「樊连长,这三个人是谁?刚那两名姑娘又为何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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