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背囊里的峨嵋钢刺,刘备即在甘胜面前两手一托的躬身说:「备刚承兴霸兄小让了半招,甘老前辈明鉴,在下这便交还了令郎宝刃;适才失礼处,还请贵庄海涵一二。」
兀自震摄于刘备剑术的甘胜先是呆了一呆,半响后才回过神道:「好说好说;刘小友真人不露相,是老夫走眼了—」目光偷偷瞥了瞥甘彤,他接着又嗫嚅的问:「此间事既了,未知刘小友意欲何往?」
「晚辈在洛阳犹有些许俗务须料理,正与关兄弟要启程赶往京都的敝业师卢中郎将府衙;」说完将峨嵋刺放在甘胜的茶几上,刘备又打了个四方揖说:「无端打扰贵庄甚是不该,倘有得罪之处,还请各位前辈包涵见谅,备等告辞了。」
「唉,你—你这人;」甘彤突然跳起来指着刘备鼻子气急败坏的道:「东西是我的,你干嘛不直接还我,丢在那里是什么意思,天底下有像你这样子赔罪的吗?」
虽对他强词夺理的孩子话略感诧异,但刘备却不知怎的还是按耐住性子反问说:「然则依公子之见,备该如何致歉才算妥当,符合你的规矩?」
清澈大眼珠先溜溜的一转,两颊又稍浮酡晕的甘彤忽大着胆子道:「你说你们要出发去洛阳是不?行,本公子到现在还不晓得洛阳城池究竟长什么模样,你如果肯带我一道去,少爷我就答应不再跟你计较;成不成?」
「不行!」几乎是和甘宁同时出口反对;这会可换甘胜坐不住啦,只听他板起脸恐情急的怒斥:「你这鬼ㄚ头愈来愈不像话了,平常在河内郡中撒撒野老夫也懒得管你,但你现在却要跟陌生男子出远门,你你你—你是想活活气死老夫吗?太放肆了你!」
「是啊,彤妹子—」甘宁这时也紧张的阻止说:「这位刘—刘兄的武功虽高,不过你连人家是啥底细都还没问个清楚,如何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即冒这番大险?」
一老一小才刚讲完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顿变鸦雀无声的偌大厅堂上,便只剩脸色刷白的刘备在喃喃自问着道:「你们说甘公子他—他是女的?」
「爹!表哥!你们怎么—怎么全讲出来了呢?」右脚在青石地板猛一踩跺,终于露馅的甘彤马上就掩住面庞往厅后急奔而去。
「唉!都怪她娘过世得早;这孩子—,这孩子被我惯坏啦——」颓丧的坐回太师椅中,失魂落魄的甘胜随即垂头不语;反倒是甘宁忙走上前来,表情尴尬的替舅父向刘、关二人抱拳缓颊说:「舍妹一向胡闹,今日倒叫两位看笑话了—;刘兄在洛阳城既与卢将军有待办要务,敝庄也不便强行久留,等用过了酒饭再送两位兄台启程如何?」
「甘兄太客气了,备不敢再多作叨扰,咱就此别过。」刘备哪会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僵多窘,即欲趁此台阶要拉正暗自莞尔的关羽速速闪人。
「刘小友这便要离开了吗?」又刚回过神的甘胜似乎猛然想起了些什么,赶紧也起身追问:「远来是客,待老夫送两位出庄去,可好?」
见他像有别的话要讲,刘备就不再坚持的揖道:「如此,即有劳前辈了。」
一行人很快便从府院门口沿着大路来到了柳荫湖畔;当然了,各牵一马的关羽、甘宁及众亲信自是远远缀在甘胜、刘备身后十馀丈。
甘胜路上就一直在盘算着怎么打开话匣子,好不容易等快走出了甘家庄时,才吞吞吐吐地向刘备探问说:「呃—,刘小友,还不晓得你—今年贵庚啊?」
「回稟前辈,在下今年已二十有三了。」刘备恭敬却略带腼腆的答道。
嘴里先「哦」了一声,甘胜即又续问道:「那—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备自幼失恃,均赖涿县楼桑村的家慈扶养长大成人—;」感觉有异的他先顿了顿,片刻后也才再谨慎的问说:「不知前辈—有何示下?」
「没—没什么;」不知从何说起的甘胜藉由乾咳掩饰着窘迫,隔了半响方又续问道:「瞧你一表人材,年纪虽轻武功却高,至今应该已有了—不少娇妻美妾吧?」
脸上一红,刘备忙答说:「晚辈家徒四壁,且还一事无成,所以尚无婚配——」
「这样啊—;」先暗自松了口气,甘胜过了良久方支支吾吾的切入正题道:「贤侄,你和我家女扮男装的彤儿虽结识于—结识于一场误会,但若撇开她若干任性的小缺点,你对她的基本印象如何?」
「令嫒英姿飒爽,不让鬚眉,是个秀外慧中的耿直姑娘——」有点昧着良心的刘备虽已想好了说词,察言观色中仍小心翼翼的回答说。
颇为满意他的答覆,已在那片林子外停下脚步的甘胜此刻亦不隐瞒坦言道:「刘小友是聪明人,小女对你的感觉怎样,老夫便也不再多说了;老夫只有个请求,你洛阳的事情一处理妥,务必再来敝庄一趟,否则我那莽撞女儿可不知会做出什么傻事—,唉!」
刘备的脸更加红了,然而由于上辈子都不曾嚐过恋爱的滋味,甘彤个性儘管泼辣了点,他心头却仍有着丝丝甜蜜;何况历史上刘备的首任妻子好像就是姓甘,因此在沉吟片刻后,他即向犹为女儿烦恼的「镇州刀」躬身说:「谨遵前辈吩咐,备若无暇造访,也请庄里捎封信到上党东南方的『太行山』『黑山寨』来,在下绝不敢有轻玩之心。」
点点头,甘胜这才如释重负的笑道:「好,那老夫即静候贤侄佳音了。」
将关羽招近身边,刘备又和送行群豪说了些临走前的客套话;而正当他要拱手道别时,咱始终闷不吭声的未来「武圣」关羽,忽然朝站在对面的甘宁问说:「甘兄弟,恕关某唐突,在下能不能借你宝刀一用?」
虽不晓得人家商借自己的兵刃要做什么,甘宁仍大方托着环铃刀至关羽面前,并满怀热忱的道:「关兄若喜欢,这把刀—不如转送了你吧。」
「你的刀太轻太花俏,我使不惯;」他先摇摇手,接过了刀柄才向等候的甘胜又躬身问说:「前辈,关某倘毁损了贵庄几棵树,您是否会见怪?」
也像外甥般一头雾水,甘胜儘管不怎明白这大鬍子的用意为何,但尴尬之馀还是笑着回答道:「无妨、无妨,关壮士请自便——」
知此君好胜心强,与他肝胆相照的刘备明白关羽手早痒了,就只微笑而不加阻止。
「既如此,关某待会如有不到之处,还请各位行家多指教。」将长鬚朝领口一扎,已单手提刀面向树林的关羽身周似乎顿起了一股罡烈旋风,凛寒的杀气只惊得甘家众人脸色皆变!
是的,除了刘备及甘胜叔姪俩外,谁也没来得及看清楚前方那九棵原本还完好的荫茂树木,是在什么情况中拦腰倒下的——。
因为印象中他们仅听关羽一声低叱,双眼顿花间即瞧已在林里兜圈子的他又立刻回到了站立处;再来,便是那九棵树的轰然横倒巨响!
「甘兄弟,刀子还你吧—;得罪了。」将环铃刀往甘宁手里一塞,关羽理也没理目瞪口呆的众人,就逕自退回到刘备的身后。
「我这兄弟的个性有点特异独行,众位前辈莫怪;备等先告辞了。」说完,刘备即与闷葫芦似的关羽各自跨上了座骑,再不回头的扬长而去。
「关—关兄等等,你这又是—又是什么刀法啊?」信心再度重挫的甘宁待两人已经快要消失于视线外,才像失心疯般奔上前去大声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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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的洛阳城里。
这时的东汉因尚未受到战争荼毒,虽然还是天灾与蝗祸连年,但这天子脚下的首席大城市,可仍旧呈现着一片繁华热闹景象。
也是才刚从卢植的「议郎」府第离开,不过神情明显失望萧索的刘备、关羽兄弟俩,这时却正坐在街角的一家客栈二楼里喝着闷酒——。
其实他们昨日下午便已抵达目的地啦,然而由于各地民变的扩大牵累,别说没见到临时调往河东练兵的卢植,就连已与公孙瓒等门生均匆匆返乡的郑玄亦是失之交臂;这不禁让刘备有些惆怅,因为他本是把谋取官职希望都寄託在与卢、郑两恩师的会面中呢。
「少兄何必苦恼;尊师既全不在这里,他日再行访寻,想来亦非什么难事,您也别太绝望了——」帮他又斟满酒的关羽突然劝解的说。
「话虽如此,但—;唉,咱们的时间和机会可不多了。」从二十一世纪来的新刘备,实在没啥勇气告诉这大鬍子以后会遇到的诸般窘境。
惜言如金的关羽正想再说什么,却忽见客栈楼梯间走上来两人。
酒杯差点即松手跌落在桌面上,刘备吃了一惊却心下暗喜,不禁脱口而出的起身问道:「甘—呃;甘姑娘、兴霸兄弟,你们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干嘛,难道洛阳城是你刘家的宅院—;你不带我来,我们便来不得了吗?」说话的前面那人,即是又再女扮男装的甘彤,而紧跟在她后面的高个大汉,自然是那一脸精悍且正惊喜万分的甘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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