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好像敏感地发现了什么,立刻避开母亲,冲进屋子里,跑到床边推开崔嵬,从崔嵬的被子里拎出了母亲的内衣。
两个大人一时都僵住了。
“妈妈,你的内衣怎么会在笨二蛋的床上?”
“这……”风挽月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是此时,面对女儿的质问,她也只能厚着脸皮撒谎:“这是笨二蛋帮妈妈收的衣服,他忘记拿给妈妈了。”说完,她递给崔嵬一个眼色,让他帮自己圆谎。
崔嵬却站在床边不吭气。
“是这样的吗?”小丫头一脸怀疑地看看风挽月,又看看崔嵬。
“是啊!是这样的。”风挽月心中有些气恼崔嵬的不配合,表面上只是对着女儿微笑,接着又换了话题说:“对了,不是采蘑菇了吗?蘑菇在哪呢?”
“在外面。”小丫头指了指屋外,转身往外走。
风挽月发现女儿的裤子和衣服沾了不少黄泥,又连忙拉住她,“嘟嘟,你身上怎么这么脏?”她摸了一下女儿的裤子,发现整条裤子都湿了,“怎么裤子都湿了?”
“上山采鸡枞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坐在水潭里,裤子就全湿了。”
“哎呀,你太不小心了,不能穿湿裤子,会生病的。走,妈妈带你先去换裤子。”
“哦,好吧!”
风挽月领着女儿离开了崔嵬住的屋子。
崔嵬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母女俩的背影,低声呢喃道:“不愿意和我生孩子,也不愿意让女儿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呢?”
下午的时间,“一家三口”都坐在门口洗鸡枞。这鸡枞菌好吃归好吃,就是难洗,每一朵菌菇身上都有黏糊糊的黄泥,要把这一大袋鸡枞全部洗干净,至少得花上两三个小时。
小孩子忘性大,洗鸡枞的时间里就把母亲在崔嵬房间里的事情给忘了,而是不停地说着今天早晨去山上采鸡枞的趣闻,“杨慧今天还捅了一个马蜂窝,她说蜂蛹拿来用油炸着吃可好吃了,还说要把蜂窝给我,可是我不敢吃,就没要。”
“杨慧说,新鲜的鸡枞可以跟鸡蛋一起炒着吃,也可以放在清炖的鸡汤里,味道特别特别的香。妈妈,我们今天晚上就先用鸡枞来炒鸡蛋吃吧!”
风挽月看女儿兴高采烈的样子,便说:“可是我们都没有炒过鸡枞,要不然嘟嘟来炒一次试试?”
小丫头连忙摆手:“别别别,我现在连番茄炒鸡蛋都还没有学会,这么好吃的鸡枞,要是被我炒坏了,那多可惜呀!嘻嘻,还是笨二蛋来炒吧,他炒菜的技术就比姨婆差一点点,比妈妈都强呢!”
风挽月抿嘴笑了一下,小丫头现在说的倒是大实话了。
“对了妈妈,杨慧说鸡枞还没有采完,我明天早上再跟她们去采一点,下午带回客栈,让姨婆和孙公公他们也尝尝吧!”
“好啊!”风挽月当然一口答应,女儿不仅学会分享,还学会为其他人考虑了,看来这次带女儿到山里来体验生活没错。大山里的孩子朴实勤劳,带给女儿的影响都是积极的。
只是,山里的条件艰苦,资源也有限,始终不能一直让女儿待在这里上学。女儿可以离开,回到大理去上学,其他的孩子却还是依然要留在这里上学。
想到这里,风挽月的心情又有些沉重。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帮一帮这些孩子,可她到底能力有限,心有余而力不足。
晚餐很丰盛,崔嵬不仅做了鸡枞炒蛋,还做了两个炒菜,一条糖醋鱼。做糖醋鱼的草鱼是光华村村民养在鱼塘里的,两斤半的草鱼卖给他们才收了十块钱。
野生的新鲜野生鸡枞确实特别鲜美,小丫头胃口奇好,吃掉了一大碗白米饭。
七八月份是大理的雨季,晚饭过后,天上又开始下雨。
小丫头站在屋檐下激动无比,“又下雨啦!明天肯定又有好多鸡枞长出来。”
风挽月拉着女儿的手,“好了,也别激动了,衣服都快被雨水打湿了,早点洗刷完了睡觉,明天一大早不是还要跟杨慧她们去采鸡枞吗?”
小丫头这时终于想到下午回来时的事情了,一把抱住母亲的腰,“妈妈你跟我一起睡。”
崔嵬正好从他的屋子里走出来。
小丫头看了崔嵬一眼,又说:“妈妈你不会晚上等我睡着以后,就偷偷跑去跟笨二蛋睡觉吧?”
这话着实把两个大人都惊了一下。
别以为小孩不懂,其实小孩心里可明白了。男人跟女人之间,结婚以后就要睡在一张床上,而且是要做点什么事,才会生出小宝宝来。
上一次小丫头撞见崔嵬把风挽月压在沙发上,这一次又撞见两个人躲在屋里,出来时衣衫不整,她已经猜到这两个大人肯定是做了点什么事。只不过,这种事大人不让小孩知道。
风挽月脸色一变,低斥女儿,“没大没小,胡说什么呢?”
小丫头悄悄吐了吐舌头,又对崔嵬说:“笨二蛋,妈妈我是我一个人的,你不能跟我抢!”
风挽月原以为崔嵬不会跟女儿讨论这个问题,岂料崔嵬竟然说:“你就不能把你妈妈分我一点吗?”
“不行!”小丫头一口回绝,“妈妈怎么能分呢?你又不是我爸爸!”说到这里,小丫头不禁抬头问风挽月:“妈妈,我爸爸到底是谁啊?”
风挽月垂下眼帘,没有吭气。
崔嵬也一直盯着她,似乎也在等她的答案。
风挽月直接将小丫头抱了起来,淡淡说:“好了,早点洗刷吧!早睡早起,明天早上还要去采鸡枞。”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小丫头突然发起烧来。
风挽月被女儿给烫醒了,用手摸了一下女儿的额头,霎时吓得瞌睡全无。她连忙爬起身,打开灯,叫了女儿两声:“嘟嘟?嘟嘟?听得到妈妈说话吗?”
小丫头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小脸烧得通红,一点反应也没有。
风挽月急急忙忙地跑到柜子旁边,翻出药箱,拿体温计给女儿测量体温,测好之后,拿出来一看,小丫头竟然烧到了40.5度。
“这么高!”风挽月这下更急了,赶紧给女儿喂了布洛芬口服液,又拿湿毛巾给女儿擦了擦脸,先帮她物理降温。
外头还刷刷下着大雨,风挽月打着伞出门,站在崔嵬的房门外,砰砰砰敲门,大喊道:“二蛋,你快点醒一下!”
很快屋里就亮灯了,崔嵬开门出来,身上只穿了一条内裤,见她过来,欣喜地说:“嘟嘟睡着了,你过来找我?”
风挽月跺脚,“什么呀!嘟嘟发烧了,体温太高,必须马上送去打针。”
崔嵬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好,我马上穿衣服。”
风挽月撑着伞走到她的车辆旁边,坐进车里插钥匙打火,可是打了半天还是没打着火,车子只发出一阵沉闷的声音。风挽月一时又气又恼,重重地拍了一下方向盘,一个多月没有开这辆车,电瓶可能没有电了。
崔嵬也撑着伞跑了过来,大声问:“怎么了?不能开了?”雨声太大,所以他不得不提高声音。
“可能是电瓶没电了。”风挽月下了车,气愤地摔上门。她回到屋子里,又摸了一下女儿的额头,还是烫得惊人,一时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
崔嵬面色凝重,但犹然保持着冷静的头脑,“村子里应该有车,就算没有车也有农用三轮车,我们抱着嘟嘟去光华村找车。最近的卫生所在乡镇里,离这里有十五公里,现在下这么大的雨,光靠腿肯定走不过去。”
风挽月强迫自己冷静,“对对,要去光华村找车。”她在屋子里翻了几分钟,终于翻出了一个很大的白色塑料袋。她给小丫头穿好衣服,又让崔嵬抱着小丫头,将塑料袋剪了一个洞,做成塑料斗篷,整个套在崔嵬身上,只露出他的脑袋。
拿上钥匙、手机、钱还有手电筒,风挽月和崔嵬就带着女儿出门了,顶着大雨往光华村方向走。小丫头被套在塑料袋里不会淋到雨,崔嵬两只手抱着她,不仅不能撑伞,还要随时注意她会不会被塑料袋给闷到。
风挽月一只手给两人撑伞,一只手提着手电筒,半边身体基本都湿透了。途中,她还一直给刘校长打电话,试了好几次,终于把刘校长夫妇从睡梦中叫醒了。
山里的手机信号本来就不好,加上下雨,信号就更差。
风挽月说了好半天,才终于把情况说清楚。
刘校长告诉她,杨慧的父亲就有一辆农用三轮车,村里如果谁家的孩子半夜发烧,都是找他开车送去乡镇的卫生所打针。
从学校到光华村要走两公里的山路,如果是平时,崔嵬只需要十五分钟就能走完,可夜里下着大雨,他和风挽月用了四十多分钟才走到。好不容易找到杨慧家里,敲门把杨慧父亲叫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杨慧也起床了,得知风嘟嘟发高烧,也要跟着一起送嘟嘟去卫生所。不过时间太晚了,又下着那么大的雨,杨慧父亲没答应让杨慧一起去。
农用三轮车前头的驾驶舱里只能坐一个司机,后面的车厢没有篷。杨慧拿了一个小板凳放在车厢靠近驾驶舱的位置,这样崔嵬就可以抱着小丫头坐在板凳上,风挽月则站在崔嵬身边给他撑伞。
准备妥当之后,杨慧父亲开着三轮车离开光华村,往乡镇行驶。
山路崎岖,坑坑洼洼,下过雨之后更是泥泞不堪,三轮车不仅提不起速度,走起来还特别颠簸。
风挽月不得不用一只手紧紧抓住三轮车后车厢的架子,稳住身体。崔嵬也必须用脚蹬着三轮车的车厢,才能保证自己稳稳坐在凳子上。
也许是因为动静太大,塑料斗篷里的小丫头微微睁开眼,一眼看到了崔嵬湿漉漉的脸庞,虚弱地说:“笨二蛋,我好难受。”
“乖,不怕,我和你妈妈现在送你去医院。”崔嵬的声音很低,却很温柔。“等你治好了病,就不难受了。”
风挽月的眼眶一下就红了,虽然她看不见崔嵬的表情,但她可以想象得出来,他的眼神一定是温柔和慈爱的,他说话的语气真像是嘟嘟的父亲。
这样的大雨夜里,如果崔嵬不在她身边,女儿发了高烧,她可能真的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忽然之间,她无比庆幸那天在祥云县把他捡回了客栈,庆幸自己没有真的把他扔掉。还好……他此刻仍然在她的身边。
小丫头烧得太严重,支撑了几秒,又闭上眼睛,不太安稳地睡了过去。
三轮车继续颠簸着向前行驶,微弱的车灯勉强能够照亮前方的道路,要不是司机极其熟悉这段路,还很有可能发生车祸。
大雨倾盆而下,天与地仿佛都融进了一幕幕的雨帘之中,又黑又沉,耳边只听得到刷刷的雨声。
凌晨三点多,杨慧父亲把他们送到了乡镇的卫生所。
值班医生量过小丫头的体温后,旋即给她进行物理退烧,打了退烧的小针,又给她扎针输液。
杨慧父亲把他们送到之后就准备回去了。
风挽月只来得及说了几声谢谢,把杨慧父亲送到卫生所外,目送那辆农用三轮车离开。
回到病房里,小丫头躺在病床上沉沉入睡。
崔嵬坐在床边看着小丫头,伸手抚了抚小丫头的额头,漆黑的眼眸深处凝着一抹担忧。
风挽月又觉得眼眶有些酸涩,现在的崔嵬是打从心里关心女儿的,他和过去那个对她的家人漠不关心的崔嵬完全不同。这样的崔嵬,怎么能不让她为之心动?
如果……他真能成为嘟嘟的父亲,该有多好?
崔嵬抬头看到她,站起身向她走了过来,伸手帮她捋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温热的大掌轻抚她的脸庞,“你的衣服都淋湿了,冷不冷?”
风挽月摇了摇头,伸手摸了一下他身上的衣服,上衣套在塑料斗篷面,还是干燥的,可是裤子的下半截也全湿了。
崔嵬把自己身上穿的t恤脱了下来,递给她,“你把湿衣服脱了,换上我的衣服。”
她抬着头,一瞬不转地凝视他,没有说话。
“二妞?”
她忽然张开双臂,投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
崔嵬愣了两秒,然后回抱住她。
她的眼角溢出热泪,哑声道:“你会一直陪在我和女儿身边吗?”
“会的。”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笃定。
“可我还是害怕。”
“怕什么?”
“怕你有一天会恢复记忆,离开我和嘟嘟。”她的声音哽咽,“你根本不知道,以前的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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