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迷茫,也没有答案。
就在风挽月对着电脑发怔的时候,房门打开了,崔嵬走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苏婕和周云楼。很显然,他们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只是临时回来一趟。
崔嵬回来拿一份文件,这文件本来是两天后开会用的,不过现在会议提前到下午,所以回来拿一下。刚进屋,便见到风挽月坐在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发呆,连他回来都没有发现。
周云楼和苏婕就站在门口等他,没有跟进去。
不过,周云楼的视线还是幽幽飘向了风挽月。
苏婕瞥了周云楼一眼,勾起嘴角冷笑。
崔嵬走到风挽月身边,“在看什么?”
风挽月这才发现他回来了,合上笔记本,淡淡说了一声:“没什么。”
她的态度太过冷淡,让崔嵬不自觉地拧起眉。“你怎么了?”他握住她的手。
风挽月如烫手般抽回自己的手,尖锐地喊道:“你别碰我!”
周云楼和苏婕都吃了一惊,目光看向客厅里的两个人。
崔嵬脸色一变,“到底怎么了?”他夺过笔记本,展开一看,屏幕上正是他昨晚参加晚宴的照片。“你就是因为这个跟我生气?只不过是一场应酬而已。”
风挽月扯了扯嘴角,抬头直视他,“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我和嘟嘟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
崔嵬回视她,“为什么到现在你还在问我这种问题?”
风挽月垂下眼帘,自嘲地笑了一下,“因为我蠢呗!”
崔嵬终于发现她很不对劲,想去抓她的手,“二妞。”
风挽月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手,“你现在不要碰我。”
崔嵬呼吸一滞,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那你要我怎样?”风挽月抬眼看他,冷笑道:“对你而言,我只是一个地下情人,一个被你圈养在牢笼里的金丝雀。嘟嘟也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女儿,哦不,你可能根本就没有把她当做你的女儿。反正我们母女都是见不得光的,只能像夏如诗一样,永远生活在暗处,仰仗你的光芒而活。”
又吵架了。
苏婕很开心地扬起眉。
周云楼黑框眼镜下的双眸中闪动着微弱的光芒,或许……老大跟风挽月之间根本就不合适。失忆的笨二蛋可以会她们母女而活,可是恢复记忆的崔嵬只会为自己而活。
崔嵬目光幽深地看着她,“你看到那个记者对我的访谈了?”
风挽月移开目光。
“在那种情况下,我只能这么说。我刚刚获得十大杰出青年,立刻就曝出一个私生女,媒体会怎么说?我是上市企业的负责人,个人资料在证监会和交易所都有备案,一言一行都要对企业和公众负责,没有婚姻,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孩子,我就不能承认。如果不是因为你自作聪明跑去跟莫一江谈话,又怎么会被他反将一军,把你们两个人说话的录音发到网上?现在是非常时刻,我不能出一点差错,你明不明白?”
风挽月深吸一口气,把心头的情绪压制下去,用平静的语气说:“给你拖后腿了,我很抱歉。”
“二妞,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他想去碰她,却仍然被她躲开了,“我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你为什么还是这样?”
她轻轻摇摇头,“你让我和嘟嘟回大理吧!等你完成了这边的事,你再去找我们。”
“你又要走!”崔嵬口气变得恶劣起来,“每次一有什么事,你想到的就是离开我吗?”
周云楼有点看不下去,想上前却被苏婕拉住了。
苏婕低声说:“你有病啊?老大现在发火了,你上去想挨骂吗?”
周云楼止步,黯然叹气,他上去的确毫无作用,还有可能让老大更加生气。
风挽月控制住情绪,尽量以平静的语气说:“我不是离开你,我只是不想继续待在江州,不想整天待在这间屋子里,像坐牢一样。我说了,等你完成这边的事,你再去找我。”
崔嵬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你就是想再跑一次!”
风挽月闭上眼,强硬地说:“崔嵬,你无权控制我的自由,如果你执意如此,那我只能选择报警。江氏集团总裁监禁他人的新闻如果曝光出来,恐怕对你的个人名誉更不好。”
崔嵬脸上顿失血色,猛然抱住她,“你非要这么对我吗?你再给我半年的时间,我向你保证,半年之内就把一切事情都解决好,不让你和嘟嘟再受一点委屈,这样也不行吗?”
风挽月无言,已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再相信他。他现在的模样,分明是极其在乎她的,可是对外表现出来的态度,又令她感到心寒。“如果我说,我希望你不要报仇,不要留在江州,跟我们母女一起回大理呢?”
“这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拒绝,“程为民已经知道我还活着,如果我现在放弃,不仅江氏集团拿不回来,如诗的仇报不了,你觉得程为民会顺利放我离开吗?”
风挽月抿紧嘴唇,默默无言。
“你跟我来。”崔嵬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经过周云楼身边时,风挽月转头看他。
周云楼也在看她。
两人的视线短暂地交汇了一下。
苏婕跟上崔嵬的脚步,急切地说:“老大,下午的会不开了吗?”
“不开了,打电话取消。”
崔嵬遣散其他人,自己开车,带着风挽月离开了江州市区。
三个多小时后,崔嵬把她带到了县城旁边一个陵园外。
风挽月走下车,看着这一片萧条的山林,满山的坟冢,不解道:“这里什么地方?”
崔嵬从车辆的后备箱里拿了一瓶白酒出来,拉住她的手,“来了你就知道。”
风挽月跟着进了陵园,一路上山,最终停在了一个年代久远的墓碑前。她低头,看向墓碑的刻字。
——慈父崔锦辉之墓。
——孝子崔嵬叩拜。
风挽月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这是……”
“这是我养父的墓。”崔嵬蹲下身,将白酒瓶盖拧开,倒了一杯,淋在墓碑前,低声道:“爸,我来看你了,带了你最喜欢的二锅头。”
风挽月呆呆地站在旁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崔嵬一连到了三杯酒,缓缓说道:“福利院发生火灾之后,我就开始流浪,如同你在县城里发现我的时候一样,我一边想着找如诗,一边想着找人收养我。只不过,当时的我是真的只有七岁多。”
风挽月心口一疼,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时的场景。
小小的他到处流淌,连话都说不清楚,只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翻垃圾找吃的。
“后来,我被人贩子诱骗,带到了这里。原本是要卖给一对不会生育的夫妇,可是那对夫妻嫌我说话说不清楚,怀疑我智商有问题,所以不肯买我。人贩子嫌我卖不掉,就想把我弄成残疾儿童,让我去行乞赚钱。不过,人贩子还没来得及下手,我就被我养父救了。”
风挽月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水汽,原来他离开福利院后,还经历了那么多苦难。
“我养父依靠收破烂为生,别人都说他以前是县一中的语文老师,因为强奸女学生,才会被学校开除,只能来收破烂。”他注视着墓碑,目光幽深而哀伤,“他其实很有才华,我相信他曾经是个老师,因为他对我的教育很好,不仅教会了我正确说话,还教导我学习的方法,就连我现在指导嘟嘟的学习方式,其实都来源于他。”
风挽月的目光移到墓碑上,崔锦辉,锦绣辉煌的意思,然而他的人生却不如他的名字那样美好。崔嵬能有今日的成就,必然与这位长辈的教育有着莫大的关系。
“我不相信他是因为强奸女生被学校开除的,我在他的抽屉里看到过一个年轻女生的黑白证件照片,很漂亮。他说那是他最喜欢的姑娘,是他的学生。在那个年代,他们的感情不被世俗接受,女生承受不住家庭和社会的双重压力,选择背叛他。他被学校开除,判了十年有期徒刑,出狱之后没有工作,只能收破烂。”
“他收养我的时候,已经快五十岁了,身体很差,还爱喝酒。每次喝醉酒,就总喜欢念李白的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崔嵬嘲讽地笑了笑。
“他还会喊那个女生的名字。其实那个女生早就跟别人结婚生子,她的儿子叫彭哲,就是我的同班同学。也许是因为彭哲听说过自己母亲年轻时和我养父的事,他总是喜欢针对我,在我面前辱骂养父,辱骂我。彭哲家有权有势,我十四岁那年冬天,他联合其他几个同学,把我扔进了冰河里,差点冻死我。”
风挽月捂住嘴,热泪从眼中滚落而下。
“这件事影响很恶劣,彭哲他爸千方百计想把事情压下来,还是上了当地的报纸。后来,彭哲他妈来病房里找养父,我重病卧床,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但我看到养父流泪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对那些长得漂亮,喜欢利用容貌的女人产生了一种厌恶。”
风挽月一怔,所以她最初利用美色傍上崔嵬的时候,他才会那么瞧不起她?一边接受她的服侍,一边用语言和行动欺辱她?
“彭哲家赔了一笔钱,彭哲最终没有被学校开除,也没有送去少管所。但是这件事之后,养父的身体更差了,经常卧床不起,彭哲家陪的钱还不够他治病,我只能辍学照顾他。”
“他只坚持了一年,就彻底不行了,彭哲他妈从始至终没有来看过他一眼。临终前,他让我照顾好自己,还说不管遇到多少困难,都要坚强活下去,要变得强大起来,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崔嵬说到这里,眼眶已经有些微的红润。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再后来,我妈和老头子就找到了我,把我带到了江州。老头子那时候已经跟前妻离婚了,但是还没跟我妈结婚。他给我提供了最好的条件,请家教给我补课,送我去最好的学校,但他没让我改名姓江,也只让我叫他叔叔。”
风挽月吃了一惊,哑声道:“这么说,你的亲生父亲就是……”
“就是老头子,二十岁的时候,我偷偷拿他的头发做了亲子鉴定。”
“那他为什么不认你?还让你一直被人叫……”
她没有说完,但崔嵬知道,她没有说完的话是野种。不管是崔嵬很小的时候,还是他来到江家之后,都一直被人骂为野种。
“因为老头子对前妻有愧,对他和前妻生的儿子有愧。老头子跟我妈虽然是初恋,但他后来属于婚内出轨。我妈是第三者插足,为了留住老头子的心,也什么都不说,就让江俊驰父子俩把我当成一个野种。”
风挽月终于明白了,崔嵬这么执着于江氏集团,那是因为他要证明自己,他要告诉那些骂他的人,他不是野种,他也是江家的正牌公子。
不仅如此,他还要让自己成为最强大的人,把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再遭受年幼时的那些苦难和屈辱,所以他才会有那么大的控制欲。
他不仅要掌控自己的命运,还要掌控别人的命运!
崔嵬站起身,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她,“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不离开江州了吗?”
风挽月擦去脸颊的泪痕,轻轻点了点头。
崔嵬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二妞,别离开我,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好。”风挽月回抱他,轻轻答应一声。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他或许还是想用情感锁住她,可她还是被他打动了,她心疼他,为他曾经遭遇的种种而难过,她舍不得离开他了。如果他要她再给他半年时间,那她愿意给他。
下午回去之后,崔嵬又去忙了,一直到晚上也没回来,应该又是去参加什么应酬了。
小丫头这两天一直在问:“妈妈,怎么总是见不到爸爸呢?”
风挽月只能说:“爸爸工作太忙了。”
小丫头一脸失落的样子,“爸爸恢复记忆以后,把我们带回江州,虽然不像以前凶巴巴的样子,可是好像也不太一样了。”
孩子的内心是极其敏感的,风挽月又何尝不知道?崔嵬对她许诺半年,她既然答应了,就只能选择等待。对女儿,她也只能选择安抚。
小丫头睡觉以后,风挽月洗了个澡,坐在床边吹头发。
手机响了一下,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了一条消息。
——现在这种丧失自由的生活,你满意吗?
风挽月吃了一惊,连忙回复。
——你是谁?
——我是周云楼。
她再次吃了一惊。
——你怎么还敢给我发消息?你不怕崔嵬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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