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咱们走吧。”昨日解自己回府的四个亲卫,已经换上了常装,各骑一匹乌黑骏马,就跟在云扬后面。云扬目光扫过四人,此刻,他们沉声敛气,锐利的眸子里,再无半点昨日的傻气。云扬抿唇,猜到他们该是大哥手下秘训的精锐。自己曾与大哥筹划多年,要培养一支精锐铁卫,人数在精不在多,人人都要有自己精到之处。平时就隐在各营兵士中,有用时,可按能力特长委以重任。自己在营时,这支队伍,已经秘密组建出了雏形。估计这半年,大哥又招了不少新人,这支亲卫的规模,定是不错了。
又想到营里,那想与自己曾同生共死的爽直汉子,今后万万不能再见,云扬惆怅叹气。
“三爷,天不早了,再不走,恐误了下个宿头。”一个亲卫在侧轻声提醒。云扬无语点头,缓缓夹马腹,四人无声相随,一同出了城门。
身后这四人呼吸轻且浅,跟在后面,如果不是马蹄声,几乎可以忽略他们的存在。果然是高手。而且四人行动之间,隐隐相互呼应,该是焦不离孟的四人行。云扬忍不住设想,昨日,蓝叔叔一动手,这四人就会联阵相拒。他认真考量了一下彼此实力,不得不想到,蓝叔叔未必能赢。臆想到蓝墨亭与几个傻大兵周旋百多回合竟不能得手,肯定是又气又恨,往日漫不经心的样子,不定早抛到九宵云外,蓝叔叔,其实,是个任性的人,一派少年心性。云扬不自主地抿唇笑笑。
后面四人,忧心互望。这三爷,从出府到现在,不怎么说话,只顾一会儿叹气,一会痴笑,着实难以揣摸心情。看来,未来几天漫漫长路,这护送的工作,实在是个大挑战。
刚打起十二分警醒,城门内官道上,有几匹马疾驰而近。几人同时一惊。官道驰马,京中严禁。这几人不知什么来头,潜意识里,拿出了戒备心。
云扬侧身勒马让到路边,却惊见这几匹马旋风般驰到近前,就嗄然勒住。为首一人披墨色长披风,带着风帽,压齐额的抹额下,一双亮亮的眼睛,素净的面容姣好而沉静,紧抿的唇因为见到了云扬,而向上弯起个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两人互相对望,同时惊声,“咦?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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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寝宫。
男侍被贬,相当于打入冷宫。不过这消息,在以八卦着称的后宫,并没有太被热衷流传。主要原因是,陛下后宫极度空虚。新皇即位,并没招侍君,广大后宫,只有些内侍宫娥。自然,唯一一个男侍失宠与否,并不在他们关心的范围。而且,大齐新胜,人人都在津津乐道北帅云逸,期盼着庆功宴的举国同庆。因此,在这广大宫墙内,尚天雨的沉浮命,如一滴细小水滴汇入大海里,未留下什么波澜。
若他们看到此时圣上的表情,就不会这么漠视了。
刘诩独立在窗前,直到天明。伺候的众人,都垂头侍立,谁也不敢大声喘气。魏公公躬着腰,用眼角悄悄查颜观色。想着尚天雨往日承的恩宠,再看看皇上此刻的沉郁,他几乎立刻断定,皇上对尚天雨的这番处置,刚一下,就后悔了。她,心疼了。
只是估计气还没消,或是要给那人小惩大戒,或者是自己拉不下面子,总之,正自己生闷气。他历经两朝,随侍君王,后来又侍奉平贵妃,这情形,倒是不少见。此时,需要的是最贴心的奴才,给主子摆个台阶下。这个,他拿手。于是,魏公公小心拿捏着时间,琢磨着时机,在天明的一瞬,他轻向前迈步,准备开口。
“皇上,有密报。”一个小内侍在外殿禀。
刘诩震了一下,回过神,扭头看见已经凑得很近的魏公公,皱眉,“你有事?”
魏公公赶紧摇头。心里暗恨这不合时宜的密报,抢了他邀宠的一个好时机。
呈上密报,刘诩看了两行,蓦地睁大眼睛。什么叫清晨于府中辞行?回哪个本家去?为什么这么急,一早逃跑般地出城?她啪地扣紧从云宅送出来的最新密报,眉头皱紧。
“来人,备马,准备常装,朕要即刻出宫。”
突如其来的命令,魏公公一连串地应“是”。下面人忙奔出去准备。刘诩心急火燎地换上一件普通的男式骑装,带着几个皇城铁卫,出了宫门,直奔东城门驰去。
远远地,看到朝阳下,城门口那个马上的素衣少年,刘诩眼中一热。接到密报,自己第一个念头就是亲自追人回来。本可着人去办,却远不及自己亲力亲为来得更让心里踏实。路上,心里划过无数设想,最多的就是两人失之交臂,从此音讯全无的结局,一想,就心疼难忍。如今,第一眼就看到当道边那个熟悉的身影,自己几乎泪盈。
“公子要出城?”马上的女子,一身男装,越发衬得英气勃勃。只是眼中血丝布满,略憔悴的面容,让人看着心疼。气喘吁吁的,上来就一手揽住自己缰绳,语气更是熟识已久般,爽快又直接。
云扬未料会在临行前,再度见到这个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的人。惊愣了半瞬,伸出手,那女子不假思索地与他十指交缠。
“小姐怎会在此?”云扬握住她冰冷手指,疼惜地收紧。
“急事出城。”刘诩打迭出遮掩的话,指尖传来的温度,几乎让她颤声。
也许是老天眷顾,才能让他们再见一面,云扬苦笑了下,“在下要远行,此别……小姐珍重。”
一句珍重,怀着最深的留恋和不舍,让云扬声音中也微微打着颤。刘诩呼吸一滞,心内仿佛压上重荷。这日思夜想的人,明明心中怀着一样的情愫,为何不能为自己留下来,却仍只道珍重而已?
仿佛读出她眼中的哀怨,云扬垂下眼睛,今生注定无缘,相见争如不见。他硬下心,却松不开紧扣的手指。
街上行人渐渐如织。都好奇地往这边观看。两边侍从都坐不稳马鞍。
云扬先松开了手。刘诩手心一空,咬住唇,朕不许你走,朕要带你回宫,这样的话,在她几乎脱口而出。
“三爷。”身后的亲卫,沉沉出声。云扬醒过神,带了下马缰,往后撤了两步。
刘诩被他一挣,手中缰绳被抽出去,心里更失落。两人隔着两步,目光竟迷蒙着看不真切,“公子,珍重。”
眼见云扬脸色黯下来,扭转马头,人仍转回头恋恋地看着自己,身边人催之又催,才冲自己挥挥手,阳光下,扬起个笑脸。刘诩泪早涌上来,强咽回去。
怔怔地,看着直到人转过弯道,看不见踪迹,才怅然回头。
身后,都天明引一队亲卫,悄悄地现身。
“陛下,回去吧。”他亲勒马上前,低声解劝。
刘诩早料到会有人追上来护卫,她怅然摇摇头,“着人,远远地盯着,什么也不要做,小心莫被查觉。”
扭转马头,这一日夜后,她心情终于低落到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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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附近高丘。
五匹马默然静立。初春的寒风中,云扬极目远望着那一骑被众人簇拥着,往城里返回。许久,他仿佛说给身后四名亲卫听,又仿佛自语,“她……不是急着出城吗……”
身后四人,彼此目光交互,直觉的敏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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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到底是留不住他吗?”刘诩沉郁策马。
先前藏在一边的魏公公,小心地回,“哪里,老奴偷眼看,这……”他一时找不到恰当的称呼。方才惊鸿一瞥,那朝阳下官道中的少年,着实让他震惊。后宫里阅人无数,从没见过如这少年般,英武耀目的。一举一动,透着引人的气质,清澈的笑意,让人不自主地撇开一切杂念。他终于明白,圣上为何久久托辞守孝,不择骏才充盈内宫,原来,心早有所属。
漂亮的人不少见,但如此干净清澈的,实不属后宫之物。他心中为自己这个想法打了个寒战。忙道,“依老奴看,这位公子,对您着实留恋。看他意思,恐怕……”
刘诩看他一眼,他不敢胡乱卖关子,老实说,“依老奴阅人无数的眼色,他有一刻,恐怕还存着带您同走的心思呢。”言毕,不自觉苦笑,头一遭,他竟也觉得有情人却要两离分,尽管是圣上,也着实令人叹息。
刘诩眼里有晶莹闪过,垂着头,再没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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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墨亭值夜巡视最后一圈,带着人往宫门来。远远看见云逸。
“侯爷早啊。”两人于道中相遇,蓝墨亭半是开玩笑,半是咬牙气道。
云逸想着心事,道中忽被截住,不禁一怔。抬目看见那张漫不经心地,写着不痛快的脸,当下淡声,“喔?原来是父亲大人。值夜辛苦啊。”
蓝墨亭被云逸噎了一下,估计是昨天那四个亲卫告了小状。
“哼,行,你狠啊。”他没了嘲讽云逸的心情,领人要走。
云逸负手叫住他,“侍君留步。”
蓝墨亭恼极回头。看云逸一副不喜不怒的表情,不禁咬牙。
众皇城铁卫都闻出两人之间的火气,赶紧缩着头,从一侧小跑离开。把他们的主官,丢给云逸。
两人隔空气对望,云逸上下打量他,“蓝侍君……”蓝墨亭受不了他这么阴阳怪气一口一个侍君的,咬牙, “行了,昨日是我失言,你还没完没了了?”
云逸抿了抿唇,也住了口。
看蓝墨亭气气地转身,他叹口气,“扬儿,今早辞家了。”
蓝墨亭惊讶。
“他本家寻来……”云逸看了看他表情,“没来得及向你辞行,就……”
“至于这么急?”蓝墨亭不信,直怀疑是云逸到底是怎么了,一遇云扬的事,仿佛都是突然决定且刻不容缓的。
云逸摇摇头,正色,“小墨,扬儿中的什么毒?查清了?”
云扬果然是中毒了。云逸话倒印证了他的猜测。军中不乏良医,且不乏治毒高手,本想着等云逸回来……他看云逸黯然神情,陡地震惊,“解不了?”
云逸点头。扬儿说本家能治,他根本不信。所以才派最得力的亲卫护送他离开。这边,他和蓝墨亭联手,先从刺客来历入手查,必须尽快得到解药才行。
“可查到刺客了?”
蓝墨亭当然知道他意思,也凝起眉,“当然,应该是来自宫中。”
云逸惊了一下。蓝墨亭赶紧摇头,“不是你想的。”
云逸垂下眼睛。两人素有默契,话不必说明已然领会其意。既然不是圣上派的人,那么宫里还有谁想置云家死地,只有平氏了。
“陛下拘平氏于深宫,不拿圣谕,根本不能得见……”蓝墨亭回想自己几次深夜探过去,都无法在不惊动暗卫的情况下,见到平氏,不免挫败地叹了口气。
“别急,我来想办法。”云逸看着蓝墨亭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尽了全力,却未果。
云逸向来沉稳,没有把握的事,从不事先露口风。蓝墨亭看着云逸沉静的目光,有些疑虑。
两人错身而过,“小逸。”蓝墨亭在后面叫住他,“扬儿的事,万不得已,别惊动圣听……”想到当日沁县那群异族高手与云扬的关系,蓝墨亭不得不提醒云逸,在圣上那,还是把扬儿藏好为妙。
云逸蓦地转回身,如此大反应,倒吓了蓝墨亭一跳。
“扬儿都知道了?”云逸皱眉。既然知道大漠中那女子就是圣上,为什么还瞒下自己?
“知道什么了?”蓝墨亭一头雾水。
“沁县的事,你知道了?”转念,蓝墨亭又惊问。
“什么事?”轮到云逸迷惑。
两人对望,都是一头雾水。
正待细问,有执事的内侍迎过来,“侯爷,请后殿来吧。”
“回家再说。”云逸掩住话头,向蓝墨亭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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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沉重地回到铁卫司,正看到都天明带人回来。
“大哥,这么早,出事了?”
看着汗水津津的马匹,蓝墨亭好奇。
都天明挥退众人,同蓝墨亭进了内厅。接过蓝墨亭递上来的茶,喝了好几口,顺了顺思路。
“圣上,今晨微服出宫。”
“喔?”
“在城门口,追到一个少年,两人仿佛熟识已久,执着手,道别呢。”都天明低声,“你我枉为天子近侍,这事,都不知道几时发生的。若出了事,脑袋都不知掉在哪里。”
蓝墨亭张大嘴,脑中有无数讯息划过,却捉不住些许痕迹。半晌,他听见自己干涩着声音问,“那……那是个怎样的人?”
都天明略回忆了下,“十八九岁,漂亮英气,样子文静儒雅,举手间,带有武将风范,不过声音里,没什么内劲,估计是个官家子弟。只是京中官家子弟,我都认得,这个却从没见过。他身后有四个亲随,看起来平常无奇,我倒觉得是四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呢……”
蓝墨亭如被大锤击中,都天明的声音渐行渐远,一个念头却愈来愈近……
☆、议婚
作者有话要说: 阔别一个月,潇洒终于回来了。谢谢一直鼓励支持和等待潇洒的朋友。
丢下话说一半的都天明,蓝墨亭急急冲出铁卫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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