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杉青的表情同样不轻松，每重新看一次这个患者的资料，他的面色就沉重一分。
“肺动脉高压，肺结核，慢性支气管炎，以及……”杉青每念一个病症，眉头就皱几分，“心内膜炎。”
哪怕是他，看到这种情况都无法保持平静。
所有人听完后，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陈医生的声音有些哽咽：“很难以想象，一个6岁的小姑娘身上，承受着这么多的病痛……”
旁边向来沉稳的蔡医生也皱起了眉：“她太小了，再加上长期被殴打，身体机能已经坍塌，她上面这些病就像一颗炸弹，随时在她身上引爆。”
“她那该死的爹……！”陈医生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眼睛赤红。
“陈医生。”杉青出声制止，“冷静点，我们现在还在讨论怎么才能尽快给她做心脏移植手术。”
“可是，上面的任何一种病，如果在手术时发作，都可以随时要了她的命。”
杉青沉吟了片刻：“但她的心脏已经坏死，拖不了太久，现在也只能靠保守治疗暂时稳定她的状况。”
没有人说话。
杉青沉默半晌，才说：“但这也只是暂时的。”
方案再次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一个小时后，会议解散。
会议室里“啪”地一声传来巨响，紧接着就是一声嘶吼：“那个王八蛋！如果我不是医生，肯定亲手宰了他！”
杉青捏了捏眉头：“陈医生，杀人犯法。”
陈晓春眼睛赤红，她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杉大夫你又不是不知道，晓旻被送过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被鞭打过的新旧伤，全都是被她爸打的……”
“还好现在已经不在那个畜生身边……”
她想起当时的情况，就又气又心疼：“就连送来医院，都是她离婚的妈悄悄送过来的，那个畜生还不知道，等送过来的时候都已经没有意识了……”
杉青没听下去，离开了会议室。
打开门的时候，看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瘦小姑娘蹲在会议室门前的椅子下，安静地抱着一个破掉的娃娃。
因为身体虚弱，小姑娘的脸色白得像纸，身体也瘦得一阵风就能刮走似的。
这个小姑娘就是刚才他们所说的晓旻。
见杉青出来，晓旻那双在巴掌大小脸上大到突兀的眼睛亮了亮，费力地站起来：“医生叔叔。”
杉青先一步走过去护住了小女孩儿摇摇欲坠的身体，按照晓旻的身体素质，哪怕是小小的摔跤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晓旻，别着急，慢慢来。”
他看了看旁边的椅子，“晓旻怎么不坐在椅子上？蹲着多累呀。”
就这么一个站起来的动作，晓旻都有些喘不上气，她苍白着微笑摇摇头，小声地回答：“爸爸说我很脏，不可以坐在椅子上，只能在地上。”
杉青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
“医生叔叔，给你。”晓旻伸出手，露出躺在掌心的一颗水果糖。水果糖的包装纸被揉皱了，显然一直被紧紧攥在掌心。
“妈妈今天来看我的时候，带过来的。妈妈说，这个很甜，要给医生叔叔也尝一尝。”
杉青知道，晓旻的家境并不好，亲生父亲酗酒有暴力倾向，根本就不会给她买糖。等被妈妈接走了，又有了天文数字一样的治疗费用，即便是糖，也是奢侈的零食。
说完，晓旻转头去看自己的身后。
杉青循着目光去看，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的一个佝偻着背的女人。女人见杉青看过来，朝他深深鞠了一个躬。
杉青收回目光，收下了糖。
他揉了揉晓旻的头，说：“谢谢晓旻。”
–
贺万舟拎着饭盒到医院的时候，斜眼看到医院门口有一个行为怪异的男人在门口转悠。
男人浑身肮脏不堪，看见一个小女孩就目眦欲裂跑上去，嘴里还神神叨叨着什么。结果被女孩同行的家长发现，狠狠揍了几拳。紧接着保安发现了异常，加入了混乱的局面。
贺万舟淡淡扫了一眼，进了医院。
当他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杉青正将头倚在椅子上阖着眼，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闭目养神。
贺万舟放轻了动作，把饭盒轻轻放到一边，才走到杉青的面前，盯着他看。
杉青双眼底下一片青黑，显然是没有睡好觉，就算是休息，眉头也紧皱着，大概是睡得不安稳。
贺万舟浅灰色眸子里的情绪难得柔软下去。
他用指腹抚平杉青皱着的眉头，看到人轻哼一声表情好像安稳了不少，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
贺万舟回过头，不经意间看到桌上放着的一颗糖。糖的外包装纸皱巴巴的，很丑很廉价，却被隔开了桌上的资料和器材，小心地放到了一边。
他捏起那颗糖，半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后，轻嗤一声扔了回去。
糖“啪嗒”在桌上滚动了几下，被资料挡停了。
杉青睁开眼怔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是睡着了。
他昨晚为了找过往心脏移植手术的案例很晚才睡，今天又连轴转主刀了两台手术，开了关于晓旻病情的分析会，等真正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想说闭眼休息一下，结果直接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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