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秋叹道:“他如果还想同我做朋友,当初何必要那样做?”
韩璧只觉得这句话又沉又重,径直地在他心头砸了一个坑,然而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如果当初他伤了你以后,回来向你道歉,你会原谅他吗?”
沈知秋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不是我能原谅他的。”沈知秋的声音里头带上了一丝寒意,“他抢走了逢秋剑,火烧我燕城,还欺辱了许多人,这些事,不能由我代替他们原谅。”
韩璧松了口气:“既然你明白,如今又何必介怀。”
沈知秋轻抿着唇,困惑道:“或许是因为我曾经喜欢他,所以一旦提起往事,仍然会有所触动吧。”
此事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韩璧便觉后悔不已,若早知今日,他当初绝对不会跟沈知秋胡说八道半句,“这毕竟是曾经的事了。”
沈知秋抬眼凝视了韩璧片刻,垂眸道:“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知道自己原来喜欢过他。”
韩璧微笑着,却在内心气得两眼发黑,想着不愧是我看上的人,言谈之间就能有一百种气死他的方法,而且每次都不雷同,实在难得。
“阿宣,认识你真好。”沈知秋笑道,“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就会耽于心魔境中,不得而出。”
韩璧还是第一次听到此事,连忙细问一番,当下心情大好,挑眉道:“这么说来,还是我救了你。”
话刚落音,韩璧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很不容易。
当沈知秋说到“我喜欢陆折柳,陆折柳却不喜欢我”的时候,韩璧想着我又不傻,这辈子我都不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
可是下一刻,沈知秋却沮丧地接着说了下去,“我已是尽力对他好了,他不喜欢我,这也不能怪他,然而我偶尔想想,还是不知为何有些难过。”
韩璧问道:“你是因为他不喜欢你,所以难过吗?”
沈知秋摇头道:“我不太懂这些事。”
韩璧又问道:“如果我也不喜欢你了,你会难过吗?”
沈知秋的瞳眸暗了一暗,只听他寒声说道:“我早就预料到了。”
韩璧听明白了。
一段未曾绽放就颓然枯萎的感情未至于给他带来过多的伤痛,却会令他不自觉地否定自己。
像沈知秋这样惯于自省的性格,面对一段惨不忍睹的初恋,他不会怪罪他人,却会时时刻刻扪心自问,历数自己的错处,下意识地认为自己不值得被人喜欢。
韩璧以为沈知秋没心没肺,其实他只是比较迟钝,迟钝得意识不到自己的感情,也迟钝得忘记自愈那些深藏的伤疤。
“你胡思乱想什么?”韩璧难得对他动了真气,“沈知秋,要是我早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我就……”
沈知秋无措地望着他,韩璧正想教训他,却被他这个表情弄得说不下去。
人受伤以后会感觉疼痛,是为了以后不再在同一个地方受伤。
情窦初开大多都是刻骨铭心,有的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沈知秋却是连疼都没来得及感受到,就被陆折柳一剑斩断了所有情思,虽然过程极快,可是伤口仍在,当一段新的感情到来的时候,那道未愈合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唯有沈知秋后知后觉。
韩璧的眉间微蹙,低声道:“你听我说……”
外头传来岳隐的声音,正好打断了他们:“韩公子,二师兄,西溪别院到了。”
“知道了。”韩璧沉声应罢,看着沈知秋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只得低声道:“回头再教训你。”
沈知秋不明所以,习惯性地点了点头,便跟着韩璧出了车外。
西溪别院顾名思义,位于京城西郊,是韩璧的别院之一,院子当中引有清澈山溪,四季冰凉,故称西溪别院,韩璧偶尔会来此处避暑,如今则是借给了朱蘅作休养之用。
游茗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只觉绿树成荫,清幽淡雅,尤其适合病人居住,继而说道:“我在一路上已经粗略问过岳隐,那位朱蘅姑娘身中奇毒,命途多舛,却能不放弃生命,实为难得。”
岳隐叹道:“朱蘅姑娘身上,如今担着的是她们姐妹俩的命,还请游医师多些费心。”
游茗答道:“我对病人向来是一视同仁。”
朱蘅因强行戒断玉露胭,如今只能整日躺在床上,神色憔悴,丝毫不见当日妩媚生光的模样,她脸色苍白,双眼无神,整个人像是迅速地消瘦了一般,虚弱得似张纸片,游茗在一旁替她把脉,亦是眉头紧锁。
岳隐向着侍女问道:“这几日她吃了什么?为何瘦得厉害?”
侍女凄惶道:“三餐都有吃粥,姑娘虽然吃了就吐,却还是很配合,吐了多少就再吃多少。”
朱蘅笑着解释道:“别怪她,我本来就长这样,只是懒得装扮,让你们见笑了。”顿了顿,她看向韩璧,谢道,“韩公子家的侍女都是很好的,我感激不已。”
韩璧叹道:“你不方便,我们本该避嫌的。”没有哪个女子,会喜欢让一群男子看到自己病重虚弱的模样。
朱蘅摇头道:“这有何妨,再惨的样子,你们都见过了,也不差这一回。”说罢,她弯眼一笑,眉目间依稀可见昔日的秀丽,“至少我还让她们给我梳了头发,算是对得起你们的眼睛了。”
“很好看。”岳隐对她笑道。
朱蘅瞥他一眼,轻声道:“岳先生不必哄我。”
岳隐肤色并不白皙,如今却隐约可见泛红,他低声答道:“确实很好看。”
沈知秋进来以后,就没说上过一句话,如今总算找到了机会,如实说道:“确实不如你以往好看。”要比真心实意,十个岳隐捆在一起都抵不过沈知秋一句话。
朱蘅被他逗笑了,笑了两声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韩璧心想,是我没教好,连忙贴着沈知秋耳边轻声提点道:“岳隐和她说话,你凑什么热闹。”
沈知秋茫然道:“我只是说实话。”
岳隐瞪他一眼,又对着床上的朱蘅柔声道:“我师兄不会说话,你别理他。”
朱蘅本是安然地笑着看他们打打闹闹,却又不由得喉间一酸,若是青珧跟着来了,那该多好,泪水朦胧之间,朱蘅好像看见青珧坐在床边,拿着一把梳子,烂漫地笑着:姐姐,我来替你梳头。
朱蘅声音很轻,却透着向死而生的坚定:“游医师,我一定要活着,求您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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