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的是长安的祖宅。
在祖宅里,她有个很漂亮的大院子,里面种满了桂子,每至三秋时节,便是桂子绽放飘香的时候。
这紫微宫,她实在是……呆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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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皇后娘娘道身体有疾,不便前来。”
听着宫侍的回禀,太后面色沉得骇人。
掩着心口处缓了半晌,她又问:“临川那边呢?往玉法寺送的东西,可都送进去了?”
宫侍摇了摇头,低声道:“娘娘,玉法寺那边有陛下的人把守,可以说是……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咱们派去的人在外边说了许久,那边只道若无陛下手谕,谁去了也不准开寺门。”
太后掩着心口,只觉得那里疼得都已经揪了起来,又不死心问:“当真一点儿法子也没有?”
一旁宋媪有些看不过去,遂劝道:“娘娘,那到底是陛下亲妹妹,顶多教训一二,吃些苦头便罢了,岂会要了她的命?陛下前脚将人给送进去,您后脚就遣人去送东西,这不是摆明了信不过陛下,平白让陛下同长公主隔阂更深?”
太后神色一僵,紧绷着一张脸,转过头不说话了。
“为今之计,您便是什么也别插手,便是皇后娘娘那,也别去管。”宋媪斟了盏茶水,搁到了她手边上,“皇后娘娘同陛下的事儿,那就让他们夫妻自个解决去,您这一插手,像什么样子呢?”
她将太后自幼看顾到大,感情自然深厚不已,直至皇帝被立为太子不久,她家中长辈染疾,便回去照料去了。这一照料,便干脆留在了宫外,却时不时的会进宫坐坐,陪太后说几句话。
也因此,宋媪在太后这儿,很能说得上话。
“去岁进宫来,还听着您同何太妃聊起陛下没孩子。”宋媪重重叹了口气,无奈道,“那会儿奴婢就想说几句了,却一直找不着机会。您自个想想,陛下没孩子的事儿,您总拿出去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陛下自小就是个有成算的,他的事儿便让他自个急去,娘娘在边上使各种法子,岂不是明摆着拿陛下当幼儿看?”
太后猛地转过头看她,凝着那张布满皱纹的面庞看了许久,她才恍然明白过来。
她与儿子相处时日不多,至今日,还一直拿他当那个在跟前一本正经背书的孩童看。全然忘了,他早已逾冠年,根本不需要她拿主意了。
见太后面色隐有松动,宋媪想着何相的交代,咬咬牙,立时下了剂狠药:“娘娘,您这般替陛下做决断,难免……难免有那摄政之嫌呐!别说陛下,便是老奴家中孩子大了,都不愿意听老奴唠叨呢。”
太后如遭雷劈,拽着宋媪的手,急切问道:“阿姆,那……那该怎么办才好?”
“娘娘以后啊,就好好儿颐养天年,咱们管那些个事作甚?”宋媪安抚般拍了拍太后的肩膀,声音柔和,“就别再折腾陛下同皇后的事了,这不是吃力不讨好么?”
太后面上有些慌乱,她一时有些后悔,后悔当初这样对皇后,以至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她不由道:“阿姆,你说我给皇后送些东西去可好?再有阿妹那,她带着七郎住在道观,也不知习不习惯……”
宋媪神色未变,虽暗忖送了只怕没什么用,却未表现出来,只温声说:“娘娘有这份心便是好的,老奴一会儿去安排。”听着太后下半句话,神色又猛地一沉,她恨毒了何太妃,却没表现出来,只道,“她欺辱皇后娘娘在先,陛下罚她,也是该的,娘娘别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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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着案几上几份奏章,顾祯越往下看,神色越趋于平静。
底下侍立的众臣静等着,也有几人稍稍勾起了唇角。却只有吴茂这般服侍已久的,知晓皇帝越是心生怒意,面上越是平静一片。
他不由暗自猜着,究竟是何事,叫陛下怒成了这样。
“河内的案子刚一了结,尔等便没事做了?”顾祯忽而自奏章中抬眸,含笑望向殿中左侧几人,手中握着那份奏章,在案几上轻敲了几下。
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平白叫众人心脏揪了起来。
皇帝生就一张清隽的脸,剑眉凤目,高鼻薄唇,无一不俊美到了极致。可那笑,却像是带了几分阴森寒意。
“陛下……”御史中丞李阙颤颤应了声,只觉心头猛地一个咯噔,随即恭声道,“皇后娘娘此举,着实不够宽宏。臣以为,长安赵氏为关中百年望族,以娘娘四世三公之出身、高居皇后之位,必当有容人之量、有责己之心。为一桩小事如此责罚宫人,到底有失懿德。”
顾祯面色蓦地沉下,凤目透着冷光,整座紫宸殿的气氛,都跟着冷了几分。
吴茂立时喝道:“大胆!皇后娘娘尊名,岂是李中丞有资格提及的?”
李阙愣了愣,倏尔想起皇后名讳便是个懿字,因这个缘故,满朝公文凡是有懿字的,总是会多添一笔、或是少几个笔画。此字私下里说说倒没什么大碍,偏他昏了头,一时激愤,竟在陛下跟前说出来了……
想到这,李阙背后霎时冒出一身冷汗,慌忙跪地请罪:“臣罪该万死!”
“你确实该死。”顾祯眸色依旧阴鸷,上方浮着一片翳色。
众人大骇,纷纷俯下了身子。这大半年来,陛下性子虽逐渐恣意,却到底保持了从前的谦和温润本性,绝不可能,说出这般话来。
顾祯靠在凭几上闭了闭眸,冷声道:“你既知晓皇后清理宫官,那你可知,这最后的诏令,是朕下的?惩处,也是朕的决断?”
几个上疏的皆是一愣。
与众人所想不同的是,顾祯此番动怒,并非为着一点儿小小名讳的事。这在他看来,算不得什么要紧的。
然他并未打算说。
“不知道么?看来诸位,打听来的消息还是不够全啊。”他不禁嗤笑了一声。
几人面色一变,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去。
只是捏着腰间系着的一块白玉佩,淡声道:“宫人对皇后之大不敬,本便该施以重罚以儆效尤,此事,莫非众卿有何异议不成。你言及皇后无容人之量,那尔等可知,皇后已忍过多久了?”
顾祯勉强压下心中横行的那股子戾气,冷冷地笑了几声,淡然道:“倘若欺上瞒下、不敬皇后也能算是小事,在尔等看来,这河内官场上下一心,欺瞒父皇与朕这些日子,恐怕也是件小事了?”
上疏的几人慌忙跪了下来,稽首告罪:“陛下明鉴,臣等绝无此心!河内贪腐至此,实是应当重则,方能叫天下万民归心。”
“是吗?”顾祯笑了笑,忽而又道,“可朕怎么记着,当初河内案甫一爆发时,周卿可是帮着说过话的?”
数月前的事,不防皇帝还记得如此清楚,几人心脏都是一跳,额上立时冒出了层层冷汗。
听着底下求饶的声音,顾祯却有些乏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下边,眼中杀意顿起。
他还以为,这几人必然要同他据理力争一番,如此方能给自个博得个贤明,却不想,只是这样说了几句,便吓成了这样。
几个蠢货罢了,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一时间,顾祯也失了心思,冷声道:“拖下去,李阙等人对朕大不敬,即刻除去官服归家。”
“陛下……”几人慌得想要求饶,却被宫侍立时堵住了嘴,一股脑给拖了下去。
直至被拖了下去,都还没明白过来,分明参的是皇后,怎的最后,却变成了对陛下大不敬?
听着皇帝将事儿揽到自个身上,何明守微有些诧异地抬首,瞧了一眼皇帝。
顾祯神色未变,又道:“尔等当多关注朝堂之事,朕整饬宫侍,且未行暴虐之事,若有再议,朕自当重罚。”
候在另一边的数人试图求一求情,然甫一抬头,触及皇帝那张阴沉如水的面庞时,忽又自个住了口,不敢说话。
瞧着有人似要出列,顾祯便扫了眼,淡声问:“可有何话要说?”
皇帝震慑河内余威在前,为此事出头不划算,众人尽皆摇头,都开始私自猜测,陛下今日缘何动怒。
皇后的事,说到底也是个小事。朝中养的官员多了,有时党同伐异,逮着旁人丁点儿错处就开始攀咬,在场众人,哪个没被旁人上书攻讦过?
想着陛下方才的话,便掂量陛下恐怕是因着先前的事,将这几人一并给发作了。
思及此,众人暗自定了定心神,想着待会儿奏对时,恐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好,以免又惹怒了陛下。
却有那心思活泛的,已然猜测起,陛下此举,恐怕正是为了皇后出头。
众臣离去时,天色已近皇后。捏着手中玉佩,顾祯沉声吩咐:“今日之事,不可往后宫传半个字!倘若被皇后知晓了,朕决不轻饶!”
想起那几封奏疏上的字句,顾祯心头便冒出了一阵火,杀心也自心头窜了起来,几乎于那瞬间失去了理智。
却在开口下令时,堪堪拾捡回了些许,将几人被逐出去的缘由改成了不敬君王。
他不敢将懿懿牵扯进来,也不愿让人对她加以议论。
只因,那是他的心上人。
容不得旁人半分诋毁。
那日她说,她想要清名,那他便给她清名。凡是不好的,只他一人来承受,便够了。
“查清楚,背后可有人指使。”顾祯又吩咐了句。
出宫以后,有人唤住了何明守,笑问道:“何相,你说陛下今日这一遭,究竟是为着……”
何明守不欲多言,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温声道:“圣意岂敢妄自揣摩,你觉着是什么,那便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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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椒房殿送这一趟礼物,是宋媪亲自来的。
送的都是太后多年私藏,珍贵无比。
赵懿懿卖了那宋媪几分面子,笑着道了谢,又命人将新做好的蜜煎樱桃做为回礼。
“阿姐,既然太后主动示好,你可要去瞧瞧呢?”待宋媪走后,赵端端在一旁小声问。
“我累了,不想去。”赵懿懿靠在廊柱上,丢着个小球逗阿黄,揉了揉赵端端的脑袋,温声道,“也没什么好去的。”
从前她也曾讨好过太后,做太子妃时经常往宫中来,在太后跟前说笑。
太后是个耳根子软的,谁在耳边说上几句话便会信,即便今日交好了,赶明儿说不定就能因旁的事儿翻脸。
何况,她早都已经在这宫里头待烦了,哪还有这份闲心。
赵阿黄衔着球回来,在脚边叫唤了几声,凝着天边一抹淡淡的云彩,赵懿懿有些怅惘地说:“我想……”
声音随着宫侍行礼的声音被打断。
她蓦然回首看去,便见皇帝步履匆匆地进来,神色染了些急。
顾祯踏着满地的花瓣进来,在触及她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时,满腹的急切化为乌有,神色慢慢的平复了下来,唇角转瞬凝上了一抹笑。
“怎的也不穿件外衣,就这么站在风口这儿?”他站在她跟前,如寻常夫妻一般,轻声出言关怀。
赵懿懿后退半步行了礼,温声道:“妾身不觉得冷,陛下因何而来?”
顾祯倒也不瞒着:“朕想你了,便过来了。”
赵懿懿倏地睁大了眼,这话……实在不像是他会说出口的。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内殿,赵端端咬着手指头看着,有些想跟进去,却被云竹拉着了。
“阿姐会不会被欺负啊?”她小声问。
云竹想着以陛下如今待娘娘的态度,与欺负这两字根本不挨边。只是以陛下的脾气,可不会喜欢有人在边上。
却不敢说出来,只笑道:“怎会?还剩了这么多蜜煎樱桃呢,二姑娘随奴婢去做了可好?”
赵端端想了想,应了声好,跟着下去了。
“陛下清减了些。”赵懿懿给他斟了杯茶,轻声道。
顾祯不自觉触了触下颌:“是么?”
俩人一问一答,瞧着甚是融洽,然顾祯却知晓,不过都是些表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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