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何事?”
语琪沉默片刻,将额头抵在他胸前轻声道,“抱歉,还有……谢谢。”
皇帝微微一愣,紧蹙的眉头却松开了些,抬手就在她额头狠狠一敲,“鬼丫头。”
最终,姬沐风非但没有被绑在马车后一路拉回皇宫,还躺进了原本皇帝为平阳公主准备的那辆既宽敞又舒适的马车中,一路平安地入了皇宫。
但是……帝王的仁慈仅止于此。
一入皇宫,皇帝先是命人理出了一处无人居住的偏殿来,然后立刻将姬沐风安排进去,令重重卫兵把守,严令禁止任何人探望,等于将他软禁了起来。
这次就算是语琪怎么装病求同情也毫无用处了。
但还是那句话,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在以绝食抗议了三日之后,语琪终于等到了怒气冲冠的皇帝。
“你这是在跟朕抗议?还是准备向朕示威?”皇帝似是连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便匆匆赶来的。
语琪闻言没有抬头,只是动了动干裂苍白的唇,“平阳只是在向皇兄乞求一个机会……一个能与喜欢的人共度一生的机会。”
皇帝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他有什么好的?残废一个也就罢了,还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利用你……天下好儿郎如此多,哪一个不比他强?”
语琪虚弱地笑了一下,“丞相夫人又有什么好的?家世卑微也就罢了,还已嫁作了他人妇,皇兄又为何会喜欢她?”
“胡说八道!”
“平阳是不是胡说,皇兄应该清楚。”自脑海中的资料得来的信息一向无比可靠,语琪底气十足地缓缓道,“喜欢一个人,是毫无道理可循的事。求而不得的痛苦,皇兄也已受过,又如何忍心让平阳也受一次?……这一生,平阳最喜欢的人是姬大人,但最亲近的人却是皇兄……而平阳万万不愿经历之事,便是被最亲近之人自最喜欢之人身边拉开,那是双倍的残忍。”
话音落下,便迎来了漫长的沉默。
皇帝定定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闭了闭眼,忍耐地道,“……若朕仍是不同意,你还会继续绝食下去?”
虽然皇帝的语气仍是冷冷的,毫不客气,但是语琪清楚地明白,对方这样问,已经是妥协的前兆。
“是。”
皇帝点点头,甩袖而去。
语琪看着这位皇帝陛下离去的背影,却是缓缓绽开一个微笑。
皇室这一家子似乎都是傲娇属性的,平阳公主是对你好也要装得凶巴巴的,这位陛下则是明明心软了却还要装作冷硬的模样……不坦诚到了极点。
语琪积攒了一会儿体力,这才扶着侍墨的手下了床,往姬沐风被软禁的宫殿而去。
饿了整整三日,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鬼样子,不过去让姬沐风看一看刷刷好感度和同情分,简直是对不起自己。
……
皇帝当时虽甩袖而去,但却是将软禁着姬沐风的人撤去了大半,只留下了四五个看守着殿门,且就算是看着语琪往里面走去,也没有出声阻拦一下。
偏殿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低低的咳嗽声在空荡荡的殿中回响,不知为何,令人觉得有些落寞。
语琪放开了侍墨的手,离开了她的搀扶,自己一个人缓缓地往内室走去。
昏暗潮湿的室内,只有几根蜡烛安静地燃烧着,将压抑的咳嗽声显得格外清晰。
姬沐风半靠在床上,身上覆着厚厚的锦被,正低着头,一边轻声咳嗽一边吞咽着浓黑的药汁。
只是仿佛听到了动静一般,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缓缓抬起眼来,不敢置信地看过来。
语琪扶着墙壁,朝他绽开了一个虚弱但灿烂的微笑,“我说过会回来的不是么……为什么这样惊讶?”
这一次,对方没有再微笑,而是罕见地紧紧蹙起了双眉,声音中含着隐隐的担忧,“你的脸色很不好……怎么弄成这样?”
饿了整整三日,体内的血糖消耗了许多,便是动作稍微大一些都会觉得晕眩,语琪只能慢慢地挪到床前,在床沿坐下后才有力气笑着开口,“皇兄要把我嫁给别人。”
他闻言,略带苦涩地笑了一下,“我早已猜到,以圣上的脾气,留我一命已是最大的让步,决计不可能将你嫁给我。”顿了顿,他又是一愣,仿佛才明白了什么一般,“所以你这是……”
语琪笑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我不愿意,所以……用绝食来威胁皇兄。”说罢叹息一声,“虽然我不能算是个好妹妹,但他确实是个好哥哥。”
姬沐风定定地看着她,半响,张了张口,却又似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缓缓抬起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微凉的指尖温柔地描摹过她苍白干裂的唇,以及双颊那浅浅的梨涡,最终落到了她的发际线处停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倔……“
语琪抬手,反握住他的手,缓缓地张开五指同他相握,“如果我不倔一些,你是不是就会放弃了?”
他微微一笑,只是秀雅的眉目之间,却头一次显得有几分苍凉,“其实,放弃对你而言才是更好的抉择……你实在没有必要,同我这样一个废人度过余生——”
语琪偏过头,故意道,“我怎么看到桌子下面有老鼠?”
姬沐风说到一半,突然被她打断,很是愣了一愣,才缓缓转过头看去,“哪里——唔?”
趁着他转过头的时机,语琪抬手捧住他的脸,轻巧地印了一吻在他的薄唇上,堵住了他还未出口的询问。
片刻之后,她缓缓退开,微微一笑道,“这样乖乖闭嘴才听话嘛……我费了多少心力才说服了皇兄你知道么,这么大一份人情,你要用身体来还才说得过去。”
姬沐风半天才回过神来,耳根悄悄地红了,很有几分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语琪却丝毫不羞涩,大大方方地俯□,将侧脸轻轻贴在覆在他腿上的锦被上,絮絮叨叨地轻声道,“再过一些时日,皇兄可能会随便给你安排一个身份,然后择日举行我们的婚礼……我在平阳郡有一片封地,那里比京城适合养病……”
他愣了一愣,不禁缓缓抬手,轻抚起她乌黑顺滑的长发。
语琪笑了一下,仍是趴在他腿上道,“你不用再看星象天宿五行八卦,也不用再一个人同自己下棋……等你身体好一些,我们就去看看满城风絮的江南,看看黄沙漫天的大漠……放心,就算几十年之后,你的脸上长满了皱纹,那时我也会在你身边的……”
这间屋内其实有些阴冷,但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心尖处泛起酥麻的暖意,渐渐扩散到四肢百骸,然后他听到自己略显干涩的声音,“……好。”
“就一个好字?”语琪轻笑一声,“真是,该甜言蜜语的时候就变成木头了,受不了你……不过不许再喝酒了,上次才抿了一口吧,怎么就能醉成那样——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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