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不好,就滚回通州去!”
邹表舅大惊,“姑,姑父!”那劳什子《太史公记》,不是许明成用来骗小孩的吗?怎么就变成他真的要抄了?
“哼!”
金侍郎冷哼,“明成说得不错,云家是有全套《太史公记》藏书的,家中甚至有人专门研究此道,云家子弟也的确人人会背。”
“你的书读得比云家子弟还要好?”
“就这么定了!”
邹表舅脸色大变!
许明成笑了笑,对金侍郎道:“岳父,时候不早了,淙哥儿他奶奶还有他娘,估计都在等我们用饭,我便先带淙哥儿回去了。”
金侍郎点头,表情温和,“也好,你们先回去吧。淙哥儿啊,你莫要把你邹三表弟的话放在心上,你是我亲外孙,这是一点错都没有的。”
“哪怕是到了陛下面前,也不会变!”
……
回去的路上,许淙欲言又止。
刚刚虽然被渣爹搪塞过去了,但这么大的事,他是不会忘记的,现在就是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追问下去。
自己不是金氏亲生,这一点是非常确定的。
所以现在许淙在乎的是,当年在他出生之前,或者是出生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为什么常白芷这么多年会安心地待在庄子上,从来没出现过。为什么不管是金家还是许家,都对他的身世避而不谈,哪怕这次邹三表弟不小心说漏了嘴,但大人们的第一反应还是以安抚、搪塞为主。
就,挺奇怪的。
正疑惑着,跟随许明成脚步来到梧桐院书房的许淙忽听到前方传来问话:“君子慎独,和解?”
渣爹这是要考他啊,自从拜师的那一个月被考得差点糊了之后,许淙现在对这些考题那是半点也不惧的,马上回答:“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独。”
许明成又问:“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这题他也会,许淙马上回答:“朱子云: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则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无以胜夫人欲之私矣。”
许明成再问:“何为‘三省吾身’?”
这题更简单,许淙答得毫不犹豫:“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许明成突问:“你早就知道你不是你娘亲生的了?”
许淙下意识回答:“是啊……”
许淙:??
许淙:!!!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表情平静的许明成,心里惊疑不定。
天啊,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是怎么发现的?
明明他一直隐藏得很好没有表现出来的,也就今天才通过邹三表弟“知道”庶子的事,所以渣爹是怎么猜到他早就知道了的??!
这不科学啊!
许明成居高临下,他看着许淙的表情一一变化,最后停留在惊讶上,心中暗暗叹息。
果然如此,他刚刚就觉得淙哥儿的表现太过淡定了,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听闻自己身世的样子。
而且‘竖子’与‘庶子’,骗骗那种读书不认真,人云亦云的人还行,但若想要骗到能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如今已经能就经义与自己讨论的淙哥儿,未免想得太过简单了。
他如今可不是三岁小儿。
不过虽然想到了这里,但他的脸上依然不动神色,没让专注看着自己的许淙瞧出什么端倪来。而且不但没露出端倪,他还越发的高深莫测,就连语气也平淡无奇。
“坐吧。”
许淙缓慢地坐了下来,然后盯着渣爹看,“爹,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今天,他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搞得清清楚楚!
许明成反问,“这有什么好说的?”
“你是我的儿子,而金慧娘是为父的正妻,三媒六聘,明媒正娶,难道你不是她生的,她就不是你娘?”
“你的礼义廉耻,也跟你表舅一样,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许淙:“……”
渣爹偷换概念!
他问的是这件事吗?!
许淙气呼呼地拍了一下桌子,“我不是问这个,我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亲娘她,她怎么到庄子上去了,而且你们从来不告诉我!”
许明成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这件事,还要从先帝说起……”
接下来许明成就讲了一个在许淙看来,有些狗血的事。先帝,也就是当今陛下他爹,因为晚年的时候宠爱贵妃,于是就生出了易储的想法,但朝中大臣们坚决反对,所以未能达成。
进一步是九五之尊,退一步可能先帝一死自己也要死,所以贵妃母子两人就联合了心腹,给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当今陛下找了很多很多麻烦。
最严重的一次是先帝缠绵病榻的时候,他们给太子下毒,但结果太子平安无事,却把太子的长子毒死了。
因为具体的事情许明成也不是很清楚,就简单地说了一下结果,结果就是痛失爱子的陛下登基之后,开始了清算。
如今京城已经见不到先贵妃一系的人了。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许淙好奇询问:“所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啊?”先帝、陛下、贵妃、皇子什么的,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啊?
难道他亲娘是贵妃一系的人?
不会这么狗血吧?!
“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许明成道:“你亲娘常,你应该也知道了吧,你亲娘名秋棠,但本名常白芷,也就是江南一户寻常人家的女儿,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是她祖父的医术不错。”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于是许明成继续说他眼里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当今陛下登基之后,不仅宠爱自己的嫡子,还不喜庶出的官员。
刚登基也就是宏景三年,恰好‘假状元’案发,所以陛下触景生情,大发雷霆,不但那位贾子兴被一撸到底成为了尴尬的同进士,没多久就无声无息地死了。就连他会试、乡试、院试、府试、县试等科举路上的主考官也人人遭殃。
尤其是县试的主考官,也就是当时的那位县令,直接就丢官了。
此后的数年,凡是有官员被弹劾宠妾灭妻,只要是证据确凿的都丢了官,至于情节轻微的,也都被贬谪从此不再重用。
一时间,官场人人自危,写放妾书的不在少数。
许淙:……啊这。
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虽然这位陛下的初衷是好的吧,为那些被欺负的人出一口气,但是单单听许明成这么描述,他已经能够猜到当时混乱的场景了。
果然,许明成继续说道:“刚开始,被弹劾的人的确修身不正,但到了后来,因为只要一被弹劾就会被勒令回家自省,所以此事愈演愈烈。到了最后朝中官员只要是纳了妾的,是庶出的,都被弹劾了。”
许淙:猜测成真了!
不过他想了想觉得不对,于是又问:“不对啊,爹,我今年才十岁,但‘假状元’案是十几,近二十年前发生的事了。”
“我还记得在勉县的时候,因为孙叔家洗三的事,娘还给我讲过,的确是差不多二十年了,可我才十岁啊!”
许明成笑了笑,“还算不笨。”
“不错,‘假状元’一案,的确已经是十七年前发生的事了,时间一长人们便会淡忘,所以记得的人并不算多了。但你出生的那一年,京城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朝臣请立太子。”
“当时有两个人选,二皇子为贤为长,但他是庶出,五皇子虽然是嫡出,但他是陛下登基之后才出生的,所以年纪尚幼。再加上陛下态度暧昧,于是朝中大臣,包括几位阁老们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许淙回想起这些日子旁听许明成和金侍郎议事时候说的话,突然懂了。
所以世界是一个轮回就对了!
第88章
事实上也跟许淙猜测的那样。
两派的人吵着吵着,然后又把嫡庶的那套拿了出来相互攻讦。
至于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之前有成功经验吧。
许明成说到此处的时候,有些无奈,“我本是官场新人,按理是掺和不到这种大事里面的,但那时你外祖父刚刚就任吏部侍郎未久,所以你姨娘常氏有孕的事,就不知怎的传到了御史的耳中。”
“因为妾室先于正妻有孕,所以他写了一份折子想要弹劾我宠妾灭妻。”
许淙:……
许明成继续说道:“但事实不是如此。”
“并非是我宠妾灭妻,而是你娘她身子有恙,并不能生育,纳妾的事早在我们定下亲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的。好在你外祖父有好友在御史台,赶在那位御史的折子上达天听之前先一步得知了此事。”
“于是我和你外祖父,带着婚书以及你娘当年的脉案,药方等等去找了那位御史。事情最后虽然是虚惊一场,但家里也人心惶惶。”
“你姨娘更是受惊之下动了胎气。”
许明成道:“因为当时京城乱得很,所以我和你外祖父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也不是个办法。你娘是内宅妇人,若有朝一日我又被人弹劾,那她不能生育的事恐怕会传得人尽皆知,到时她恐怕就没有活路了。“
“而你出生之后,若在流言蜚语里长大,也不是什么幸事。”
“所以最后我决定先外放几年,看看情形再说。好在你出生没多久,陛下将五皇子立为太子,又换了内阁三位阁老之后,此事终于平息了。”
许淙:……
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而且听渣爹的意思,这件事好像那谁谁还在背后推波助澜,不然他也不会用上‘又换了三位阁老’这种形容词。
这些大人,真是太复杂了!
许淙想了想,便问:“所以就是因为陛下不喜庶出,你们才将我记到娘的名下?那我如果是庶出,真的不能考科举吗?”
许明成没有直接回答许淙的问题,而是道:“妾室所生之子记为嫡子,是我和你娘成亲前就已经决定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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