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平郡王敛回笑意转身。
她拖着脚镣走进屋,分开纱帐,倒头便睡去。
静,雪粒子沙沙敲打瓦檐的声音格外得响。
从头到脚都是脏兮兮的,西平郡王喟叹一声,蹲下身来,替她解下沉重的脚镣,却见那双足冻疮始生,足踝已经红肿不堪,细白的皮肤上一道青一道红,横亘的蟠龙一般,是被脚镣勒过的痕迹,很是怵目惊心。足是僵的,又凉,凉到足心,解下了脚镣,西平郡王依然保持着同一个动作,他愧疚地说:“对不起……”
她缓缓掀起眼帘,猛得把脚抽回:“男女授受不亲。”
西平郡王有些愠怒,站起身踱到她跟前逼视她问:“那有过婚约的男女呢?”
她闭着双目,看也不曾看他,头一歪,将脸倚在枕衾里:“有过婚约的,更该止乎礼。”
“那你知道公孙戾让我来见你,是想干什么吗?”
她装作不知:“不知,让你来见我干什么?我跟你什么关系也没有,公孙戾召你入宫后,是怎么跟你说的?”
投射在帐上的侧影极美,美得让人微窒,西平郡王竭力克制着发胀发热的头脑。
……“叛臣之妾?陛下是在羞辱臣么?”
“不是你想要的么?朕记得,朕的五弟可是个情种,父皇指定的未婚妻死了,不是五弟终身的遗恨么,那么朕现在告诉五弟,崔玉鸾就是父皇当初为五弟定下的魏王妃……”
“……”
“看五弟的神情,五弟似乎并不十分惊讶,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吧……”……
陷进肉里的指甲一松,西平郡王平复了心神,道:“他跟我说,你就是郑媱,想看看我的反应;他还说,你跟了曲伯尧,按律是要连坐的,但你是先皇为我钦定的王妃,又是皇后的亲妹妹,如果你愿意……”
“呵——皇后的亲妹妹?他不是说皇后姓甄么?他真可笑。”
“那是为了堵庙堂之内的悠悠众口和欺骗庙堂之远的人,”西平郡王继续道,“他让我跟你谈一谈,如果你愿意跟了我,可免除死罪,也免除活罪,你不会再活生生地受牢狱之苦了……”
“那你的意思呢?”
“这句该是我问你……”
“那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么?”
“不管是真是假,至少暂时,暂时,暂时他不会拿你怎么样了,你也不会拖着怀孕的身体受苦了……”西平郡王说完,竟发现她坐了起来,他蓦然觉得像是摒住了一口呼吸。
她的笑涡愈深,渐渐凑近他,声音似春雨般润物无声:“你是想庇护我?”他突然红了脸,就像是被火灼烧一样,怔怔地地盯着她,她正对他微笑,笑容透出快意,他正要回答,一下子被她抢先道:“那你还要不要你的脸了?”
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西平郡王如梦初醒:“媱媱,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她道,“我这种处境,难道不是你当初想看到的么?你跟赵王当初安得是什么心?秋围是谁埋伏的弓箭手?我嫁给他做妾,你们不就盼着这个时候么?让我脱不了干系,被困在这里。将来,公孙戾好拿我威胁他不是么?你们真是处心积虑,一边帮着公孙戾,一边帮着曲伯尧,只有双方势均力敌、斗得两败俱伤,你们才好趁虚而入是吗?”
“我……我……”西平郡王怔忪片刻,还是决意压下到了嘴边的话,“你不愿意就算了,”径直冲出外边雪地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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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禺问:“陛下就不怕西平郡王放走了她?”
公孙戾道:“不会。即便放走了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去哪里?曲伯尧也不在盛都,长公主府自身都难保了,目前也不敢收留她……”
二人正说话,门霍然一声被抵开了,西平郡王生生闯了进来。
“哎呦,外面的人是怎么啦?殿下进来怎么也没人通禀一声。”
“滚——”曹禺才匆匆迎上前,就被他这一声怒喝给骇住了,公孙戾倒也没生气,挥挥手让曹禺退下了。
公孙戾最近愈发不动声色了,此刻他盯着西平郡王打量了很久才开口道,“出什么事了?五弟看起来似乎很生气呢?”说着说着,他竟带起了狎昵的笑意:“可是她没伺候好五弟?”
“她……她……她……”西平郡王憋红了脸,豆大的汗珠顺着额际滚落,十分难为情道:“她……”
“她怎么了?”瞧他那一脸尴尬至极的模样,公孙戾一下子来了兴趣,“五弟但说无妨,朕是你的兄长,这里只有你我兄弟二人。”
西平郡王的脸已涨得通红:“她怀孕了……”
倒是个意外之喜,公孙戾挑了挑眉,“五弟说的可是真的?五弟,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西平郡王演得绘声绘色:“起初……她,她死活不愿,后来还没,她竟,竟就见|红了……她说她怀孕了……”他跪下,“陛下,臣当初是心悦于她,一时痴迷才向父皇请旨。可如今,臣也娶了王妃了,王妃温柔贤淑,知书达礼,臣很满意,今日,臣发现对她……臣算是见异思迁…… 更何况她还怀了叛臣的骨肉……所以,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
“她现在在哪儿?”
“臣出来后,唤了两名宫娥进去伺候她沐浴了。”他道,“事关叛臣,臣不敢叫太医,匆匆来请陛下定夺。”
“你先回去吧。”
“是。”西平郡王起身出宫去了。
公孙戾当即唤曹禺:“让崔玉鸾先在那住着,不必回牢房去了,马上传太医过去看看,确定她是不是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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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戾来到永淑宫的时候,天色尚早,窗外的雪光十分强烈,透过窗纸便柔和了许多。皇后斜斜靠在暖榻上,似在发愣,淡淡的银辉笼罩在她的脸上,使得她的脸看起来透出一种如梦似幻的苍白,公孙戾放轻了脚步过去的时候,她没有发现,他猛地将她圈在怀中把她吓得一跳,皇后才从懵然的状态中强装痴态,伸手撒气地敲打了他几下,又对着他天真地笑。
他把脸埋在她胸前乱拱了拱:“皇后已经沐浴过了?朕嗅到蔷薇花的香气了。”
皇后点头,伸手捧住了他的下颚,把温热的脸贴了上来。他的胳膊肘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肚子,似乎仍在鲜活地跳动呢,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他蓦然想起那个流逝的生命,他这一生,即使曾经有个太子,也从来没有真正享过天伦之乐,突然特别渴望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滋味。皇后随着他撑起身的举动顺从地躺下身去。
凝视着她的笑容,他想:上苍真狠,偏偏不成全他……那就像狼虎的眼神,虎狼张开獠牙,低头咬开了那薄得贴体的衣袍的锦扣,雪花般的肌肤片片袒露出来,他伸手覆上去,渐渐加重力道:“朕跟皇后讲个有趣的事情,皇后想不想听?”
皇后眨着眼睛,喘息声渐剧。他弓起身道:“当朝的右相反了,他想取朕而代之,但他的女人却被朕抓住了,那个女人曾是父皇为五弟钦点的王妃,朕就想成全五弟,五弟跟朕都不知道她怀孕了,今日,五弟让她见红了……”他蓦得发力,往前一贯。
她叫了一声,眼珠瞪得浑圆,再也抑制不住的泪水汹涌夺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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