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撑着伞回来:“公子,王爷请您去堂上坐,他一会儿就来。”
赵王紧了紧腰带,清了清嗓子,步入堂内热情洋溢地朗声道:“公子莅临,本王真是喜出望外。”
他要站起身,赵王赶紧上前招呼道:“公子不必客气,快请坐。”
他也不客套了,拱手一揖,又坐下。“ 我本是来找王爷喝茶的,可来的真不是时候。”
“哪里哪里。”赵王道,“本王高兴都来不及呢。”
视线掠过赵王脖颈处一块块紫红的嘬痧,他只笑笑……
赵王敏锐地察觉到了,手抚上脖颈处摸了两下,尴尬地回他一笑:“哦,最近生了痈疽,用兽角吸拔过了,实在是……呵呵……让公子见笑了。”
他点头:“那王爷好些了么?我瞧着,王爷的痈疽生得有些凶狠啊。”
“啊?”赵王赶紧捂住脖子,“没……没什么大碍……哎呀——公子来了这么久了,本王都忘了唤人给公子奉茶了,这些奴才,也尽是些没眼色的,魏三——还不快给公子端茶!”
赵王犹豫了好久,见他怎么还不发话,终于坐不住地问:“公子,上回本王跟您说的,不知您考虑清楚了没?”
“你说的什么?”他兀自饮茶,看也不看赵王,“我怎么,好像不大记得了。”
赵王心底一燥,皮笑肉不笑道:“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我不是贵人,”他耸耸肩,“贵人在后宫里等待陛下临幸呢……”
赵王忍俊不禁,捧腹大笑,原先的火气一下子没了,溜须的好话轮番哄道:“公子真是风趣。诗说:‘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形容的可不是您这样的人么?长公主姑母是您的母亲,公子身上还有尊贵的血统——”
“王爷,”他打断他,“实不相瞒,我是来问王爷一件事的。”
“公子但说无妨,本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父亲……”他说。
赵王敛了笑意,心底里不禁十分得意,朗声笑道:“令尊?公子可是找对人了,本王知道……”
106、逼婚
赵王府里出来,竟一步比一步沉重,赵王的一席话让他耿耿于怀,他从来没想过,事实会是那样的,这么些年,从来都是形单影只,陪伴他的只有幽篁静谧的竹涛和一轮孤月下涓涓的溪流。父亲,怎么可能?
冰天雪地中踽踽独行,万籁都自如地从耳边销隐淡去了,他像只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街头巷尾地游荡,秦楼楚馆红|袖招,笙歌四起旌旗摇,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陈酿酵馥,鱼肉香飘,风里皆是将来的新年的味道。一群小孩子门前搓着雪球,冻僵了手,脸成了红灯笼,仍不亦乐乎地相互追逐砸着雪球嬉闹,撞进他怀里,攒了手上泥灰的雪球啪得飞上来,弄脏他的白衣。
他若无其事地走过,那些收起顽皮的姿态垂着双手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着训斥的小孩子面面相觑,哄然大笑着指着他说: “是个愣子!”
……
砭骨的风从结了冰的水上掠来,吹得发丝乱舞,衣袂四起,笛声悠悠扬扬地不知已经飘飞了多少千里,最终因为玉笛的坠落而终结,伴着撞击冰面的那一串子划破四野的清脆,将凌乱的倒影打得支离破碎……
长长吐出一口乳白色的烟汽,他一直以为自己形单影只,只有日月照耀或站在湖畔时,才有影子做伴……
爆竹声中一岁除,新年过后,春阳一照,厚厚的积雪转眼便消融成哗哗的河水,城郊还是一派萧条疏荒、死气沉沉的景象,宫里却已经绿意盈目、百花含苞了。
两名派去苑西打扫的宫娥低声窃窃议论着时局,一抬头看见挺着大肚子的郑媱就站在附近,立刻缄了口。郑媱手护在肚子上,慢悠悠地颠过去问她们:“能不能再将刚刚说过的为我重复一遍,就像刚才那样悄悄的说。”
宫娥们向外张望那些神态威严的守卫,神色为难地不愿意再讲。
“刚刚,我其实已经听见了一些,你们真是胆大,敢这样在宫里议论,议论公孙灏,不要命了是么?你们不告诉我,我就去告诉公孙戾。”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一名宫娥十分气恼,“他不是你男人么?你怎么可以——”嘴巴立刻被身边的宫娥堵住。
郑媱看看外面的守卫,笑道:“正因为是我男人,我才想知道,我没有要害你,就是想让你悄悄告诉我。”
堵住她嘴巴的宫娥机灵许多,眼珠转动着仔细一想,对郑媱和颜悦色道:“崔娘子,我告诉你。现在宫外宫里都在传,说公孙灏欲以茂沅为都,建立一个临时的新朝来,与盛都对峙。还说他准备称帝,更帝制了……”
这个消息郑媱已经从皇后那里得知了。“还有呢?我刚刚听到的你们议论的似乎不只这些。你们抬眼看我的时候是在议论什么?”
“就是这些了。”那宫娥说。郑媱不信:“你撒谎。”
宫娥犹犹豫豫,神情愈发扭捏,时不时抬目去瞥郑媱:“崔娘子,奴婢……奴婢如果直说的话,你别难过……传言还说,茂沅那边还选了后,是陛下指婚给顾公子的娄大将军的孙女娄沁,陛下亲封的云麾将军。崔娘子应该也见过的。”见郑媱一时失神,那宫娥又垂目有条不紊地说道:“这个云麾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又德才兼备,家族还有兵力,获得众人的一致赞赏,纷纷推举她为后,他们似乎很快便要大婚了……”迎上郑媱灰白的脸色和凛冽的眸光,那宫娥不敢继续说了。
“我知道了。”郑媱转身进屋,坐下来冥思苦想,想到姐姐捎她消息时那遮遮掩掩的神色,外面一定是有这种流言了,姐姐应该是无法分辨流言的真假,才没有告诉自己以免自己胡思乱想。郑媱立刻召来春溪,“常来打扫的两名宫娥,你以后跟她们多套套近乎,帮我打听一下,看看她们是哪个宫的。”
——
黎一鸣极陈称帝之利,声称早日称帝既是对盛都的震慑,也可以向世人宣示正统之脉,娄孝亦旁附从和。郑觉却以为此时称帝不妥。“称帝之事筹备繁多,非同小可,需要从长计议,况且最终是要回到盛都去的,军队经常流徙,不会常驻茂沅,离都之后,若茂沅又被对方攻陷了,岂不是让人笑话都城都没了。若今后胜了以茂沅为新都,则可以考虑建都称帝;若仍以盛都为都,则不必做这些冠冕堂皇的事。这是其一;其二,如果在此时称帝,的确会震慑盛都,公孙戾也会更加坐立不安,以后的战事愈发频繁,大曌内部更加混乱 ,难保周边野心勃勃的东|突厥不会趁着大曌内乱的时候趁虚而入,届时,内忧外患,我们就是在开门揖盗,引狼入室。”
“郑将军错了,”黎一鸣说:“元帅早就已经和东|突厥合作过,当初,郑将军跟着那支精锐被调去高昌,多亏了东|突厥的帮助。东|突厥若真有那么大的野心,早就在嘉兰事发的时候出手了。其实目前,就可以让东|突厥助我们一臂之力,入宫有了东|突厥的帮助,相信很快就可以直捣盛都、结束战事了。”
“东|突厥只是在观望着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等到大曌内部战事焦着的时候,若不趁火打劫,实在不像东|突厥。”郑觉说。
公孙灏道:“之前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才选择与突厥合作,并承诺,事成之后给他们许多好处,也一直跟郑将军有相同顾虑,不过他们早晚会来大曌搅这趟浑水的,以后的仗,怕是更不好打……”
郑觉接话道:“再怎么都是公孙氏的内斗,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一场皇室的内斗,最后以被胡人窃国的方式收场。”
黎一鸣无话可说,更加耿耿于怀,哪怕当众人商谈到最激烈的时候,一句话也没再说了。
公孙灏心知亚父不悦,便主动询问他。黎一鸣冷声道:“元帅有自己的主张了,亚父老了,糊涂了,什么话都不中听了,元帅也听不进去了,得了,亚父以后什么都不说了……”
弄得众人都跟着公孙灏尴尬起来。公孙灏心底里看不惯他的自负,面上依旧恭顺道:“亚父一手将我养大,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亚父一直都是我最尊敬的人,亚父说什么都是为了我好,有什么建议,亚父还是直言。”
黎一鸣叹了口气,转脸盯着他道:“我老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的光阴,身体也是每况愈下,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看见元帅的儿女落地,就盼着亲眼看见元帅成亲,元帅如今快而立了,膝下却无一子半女,也该成亲了。”
郑觉一愣,望向公孙灏:“你,你没有娶妻?”娄钟徐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舌。黎一鸣抢先答:“那个女人只是个妾侍而已。”
公孙灏脸色一沉:“战事焦着,我无心儿女私情。”
黎一鸣恍若未闻,看了娄孝一眼,又顾娄沁:“依我看,这丫头就很好,巾帼不让须眉,与你出生入死,况且,你们的母亲早就有约定!你若娶了她,你母亲在天之灵也替你高兴,你若是迷恋什么罪大恶极的仇人之女,就是想让你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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