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来了御酒,悠悠开口道:“小皇子刚刚去了,是被杀的,皇后也追着去了,是自裁的。您就安心上路吧,黄泉路也不孤单,老奴马上也会去的。”
公孙戾配合地将酒水吞咽下去,闭上眼,看见她还是太子妃时的那张笑脸。
115、父女
尸首横七竖八,到处都是血,血水都流到了春溪脚边,染了她的裙裾。娘子为什么去了一夜都还不回来?她不可能丢下女儿不管的,莫不是遭遇不测了?春溪不安地想,长时蜷缩着不动,又抱着两个孩子,浑身酸痛站都站不起来,而怀中的两个孩子已经哭的累了睡着了。
兵械声并没有停,在庭院里厮杀的士兵随时都有可能像刚才那样破门而入,一两个蛮兵举起大刀长剑横冲直撞的朝她砍来。那大刀落的最近的地方,就在她脚边,断了她几缕头发,幸亏魏王的手下又追杀进来,及时架住刽子手,厮杀出去了。
当东边吹起号角,鸣起钟磬的时候,外面的厮杀仿佛停了,赵王的手下仿佛知道大势已去,一败涂地了,纷纷丢械不斗了,主动迎上对手挥来的剑断腰切腹地倒在地上。
神智不清之前,春溪只记得是魏王手下的两名护卫顶着满身鲜血跑进来,端给了她一碗水。
醒来时正躺在床上,耳边好像清静了许多,想到郑媱母女,春溪惊坐起来,燕绥和柔嘉并不在身边,屋子里的尸体和鲜血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了,这时外面有宫人在讲话,春溪接着听见了郑媱两个女儿的欢声笑语,扶着门框走到了门边。
钟桓在一旁站着望着他,他坐在台阶上,膝上的女儿被逗弄的嘻嘻哈哈的。台阶下跪着几名宫娥,内侍,还有曾经给郑媱接生的嬷嬷,给她刚出生的女儿哺乳过的乳母,因为背对着,春溪看不见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发现台阶下那些人浑身都瑟瑟发抖着,轮到乳母战战兢兢地讲话:“孩子才出生的时候奴婢们哺乳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晚上就吐奶,后来就是生母亲自哺乳,后来奴婢们就被陛——就没有给孩子哺乳过了……”
扑在他肩上的柔嘉发现了春溪,伸长了小手朝她挥舞,嘴里又咿咿呀呀地喊着。钟桓回头发现了春溪,而他并没有察觉,手掌托起柔嘉的脑袋,把她掰了回去,柔嘉生气地皱着鼻子,扬起小手拍了他一巴掌,他硬生生把她的小脸掰过去亲,柔嘉开始不听话地哭了,挣脱着要下地。
“你醒了,”钟桓走过来请她道,“正好,把你知道的都过去跟主子说说吧。”
“郑娘子呢?”春溪四处张望,“怎么还是不见她?”
钟桓黯然摇头:“翻遍了整座皇宫什么也没找到……”
春溪懵了,站在那里望着她一双女儿放声嚎啕。“你别哭啊……”钟桓忙把她往他跟前拉。
柔嘉便哭得更厉害了,结果是燕绥也被感染得哭了起来,刚刚会走路的孩子只会喊娘,一个两个的都哭着喊娘,他再也没有心情哄下去了,望着她们两个哭得心碎的模样,只觉得脑袋像被掏空了一样。“下去吧。”跪在地上的人如获生机般得逃走了。
他把两个女儿搂在怀里,一边哄一边跟春溪讲话:“你把你在她身边的日子里发生过的事都跟我说说吧。”
春溪遂跟他讲,一直讲到昨夜她去陪着皇后生产,再也没有回来过,又忍不住哭哭啼啼起来。
娄沁在这时来了,瞥了孩子们一眼跟他说:“晚上歇息的几座宫殿都整理出来了;赵王已被关押在地牢了,黎伯请您过去。”
他抱着女儿们起身,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不能带她们过去那种地方,遂将孩子交给春溪和钟桓:“钟桓,你带着春溪和孩子去我晚上住的地方吧。”
“ 你还好么?”娄沁见他脚步虚浮,忍不住问。他加快了脚步,隐有怒意地问:“赵王关在哪里?”
娄沁知道他发脾气了,遂小跑在了他前面,准备先去告诉黎一鸣,一会儿绝对不可让他单独审问赵王。
柔嘉虽然是妹妹,却要活泼一些,胆子大许多,也不怕生,钟桓抱着她也没闹,燕绥胆子则小一些,不喜欢生人,由春溪抱着,燕绥乖巧的窝在春溪怀里,而柔嘉总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和眼睛,黑水晶一样的眼珠滴溜溜地东张西望,一双小胖手顺着钟桓的脖子摸到他鼻子上差点戳到他鼻孔里去了,吓得钟桓连连叫嚷着,腾出一只手钳住她的小手,她还有脾气,被阻拦后不满地撅嘴,又发狂似得凶巴巴地拍打他的双肩。
钟桓一边走一边盯着她看,她还是像她的母亲多一些,除了小嘴有点像他,其他的地方应该都随她的母亲的,尤其是眼睛,不过眉眼之间又跟他主子有点相似,发怒时的表情也神似,不过放在她这张小脸上就可爱极了,钟桓忍不住摸她粉嘟嘟的脸颊:“好可爱,软软的玉团子一样,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都分不清。”
“你怀里的是妹妹。”春溪提不起一丝精神,而她怀中的孩子也是一样,眼睛安静地凝着远方那飞翘的檐角。
钟桓:“哦,我记住了,调皮点的是妹妹,啊,你又抓我鼻孔是不是?调皮鬼。”
迎面遇上了收兵入宫的徐令简,徐令简尚不知情,迎面走来,呵呵开玩笑道:“哟,上哪找的这么好看的一对双生女儿的?是不是你俩私生的?”
春溪瞪他一眼,哼了一声往前走了。
钟桓抿抿唇道:“什么呀,她们是郑,是主子的女儿…………”
徐令简张大了嘴巴,目送他们走远。他是知道郑媱给公孙灏生了孩子的,从拦截的盛都去的信中知道的,但是信中没具体提过,徐令简没想到是一对双生。“生得玉雪可爱的。”
看到来人打开牢门的锁放她出去的时候,卫韵有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这一把确是赌对了。来人恭敬地请她出去,她走在后面,悄悄地整理着自己的仪容,迫不及待地要去见他,只是还没出牢门,就遇见了押送赵王进来的黎一鸣等人,黎一鸣把她叫住了,让她先等着,他有话要问她。
公孙灏和娄沁过去的时候正看见他们俩人站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地讲话,公孙灏没上前打扰,只听黎一鸣问卫韵:“那两个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卫韵答:“好像是二三月里……”
“那她被关在这里多久?谁来看过她?之后被幽居在宫里的时候,谁去看过她?有没有继续让梦华监视着?”
娄沁咳了声,公孙灏猛得回头瞪她,卫韵忙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在右相府的时候她应该就有孕了的,孩子是他的没错。”
“来啦,”黎一鸣微微笑道,“亚父方才只是关心地跟卫娘子问一两句,那对双生是不是你的血脉,必然要弄清楚,没有别的意思。”
公孙灏走到他身边斜睨他道:“多谢亚父关心,是不是我的血脉,我自然比谁都清楚。”说罢走到里面去找关押的赵王了。
赵王闭着眼睛靠着墙壁坐着,头顶天窗的光线刚好投下来笼罩着他,他现在特别惶恐,惶恐天黑了就没有光了,好像坐在光里才有一丝安全感。
他站在牢门前,喊人把门打开。赵王听见声音睁开了眼睛,看见他笑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娄沁怕他一怒之下贸然就把赵王给杀了,赶上来说:“不可,有什么话你隔着牢门问他问他就可以了。”
“这是命令,”他说,“ 隔着牢门不给他用刑他是不会说的。”
娄沁有些犹豫,却听黎一鸣道:“把牢门开了。”
因为开锁的动静,赵王第二次睁开了眼睛,内心万点鼓声擂过,却嬉皮笑脸地望着他走近,一身轻松的样子若无其事道:“怎么?你要对我对刑?来啊……成王败寇,我认了,要杀要剐你就痛快些。”
干草被他的鹿皮靴底踩的梭梭的响,传到赵王耳边仿佛是粉身碎骨的声音,赵王强撑着面色,依旧得意地笑望着他,直到他的鹿皮靴踏上他的足踝,那些力道一点一点地往下压的时候,面上的得意才渐渐转为痉挛的痛苦,赵王也因此笑得更大声了。
“你把她怎么样了?”他切齿地问。
赵王愕然,心中的怯意好像一下子被他这句话压得无影无踪了,笑道:“她?谁?郑媱?你没找到她的尸体?急了是不是?”他的脸色果然随着他的反问沉得厉害,足下完全用力,赵王脸色一暗,闷叫一声,额上青筋狰狞地毕露,骨头因此碎了。
娄沁看得有些不忍,心觉那赵王实在是找死,此刻赵王竟还说:“你很想知道她的尸体在哪里是吧?我告诉你呀,她今日在皇后宫中被我的士兵抓住了,扒光衣服轮完之后分尸……”
娄沁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剑已被他拔了出去,只知道眼前寒光一闪,眨了个眼的间隙,墙壁上血溅三尺,一颗头颅滚落在地上,那脸上竟还是刚刚得意的笑容。
“啊——”卫韵吓得抱头狠狠尖叫,瘫坐下去,脸深深埋在衣服里哭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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