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一根琴弦后那一根琴弦弹出的就不是原来的音色了,与其他琴弦弹出来的音色无法相融。所以我决定重新做一把古琴,使它整体弹出一种新的、和谐的音色。你说,这像不像人的关系,修好了也不像原来那样了,还不如,忘了、放弃了、重来……”他抬头望着她,目光火热。
她心一摇,脸一热,忙得将视线投向远处的竹篱门落,密密匝匝的雨帘洗刷着兰卉,幽幽暗暗的香气飘得满院都是。“胡说,换根琴弦弹出来的怎么就不一样了?”不知道是雨雾的朦胧还是眼里的朦胧,渐渐地一切事物都看不真切了。
蓦然有双手从背后圈住了她,他的心跳贴着她的后背:“你若愿意,我就带你和阿朗走,我们一起走,去一个他永远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124、眷念
她心跳如鼓,脚底轻飘飘的险些站不稳,低头掰他的手:“江思藐,你不要这样……我心里始终是有他的,我一直都是爱他的,我跟他之间也没有什么不可修复的,我就是怕他不放过阿朗连我的劝都不听……即使,即使我不爱他,我也不可能抛弃我的女儿的……这是我做母亲的责任……我还有妹妹,我答应了我母亲和姐姐照顾妹妹的,可是我却一直没有做到……我……”她啜泣了起来。
他松了手,退后两步,尴尬地笑道:“抱歉,我唐突了……”
廊下急流如注,飞湍瀑喧,花飞叶卷。
一夜的雨,天明的时候歇了,地上水流哗哗汇聚成河,通过屋后的水沟排走了。
悠悠扬扬的琴音绕梁不绝,郑媱倚着门棱悄悄向中堂内窥看,那人纤长的、比女人还好看的手指正在琴弦间轻拢慢挑,挑着挑着忽然按住琴弦:“是不是吵醒你了?”
“不是,天亮了我就醒了,”郑媱看看他乌深的眼圈,走过去看那新做的古琴,伸手摸了摸,“什么时候做好的?”
“早上,”他说,“你试试看。”
郑媱随手挑了下,音色醇清悦耳,弹起来应该很不错,是把好琴,赞道:“想不到你什么都会。”
“阿朗醒了么?你先洗漱吃点早饭吧。”
他已经吃过早饭了,郑媱吃的时候他在一旁包着荠菜馅儿的饺子,眨眼的工夫指端便拖起一只饱满的元宝来,而郑媱作为一个女人,什么也不会,她好奇地盯着他的手指道:“你这双手怎么会这么巧?往后哪个女人要是嫁了你真是幸福呀。”
他闻言怔了怔,包饺子的动作缓了下,低头笑笑,继续加快手中的动作。
郑媱吃过饭也来帮他,可她不会,他就撸起袖子教她怎么包,她不是放多了馅儿把饺子皮撑破了,就是没有折好饺子皮儿使得荠菜馅儿露出来了,损坏了不少饺子皮,包出来的饺子歪歪扭扭的,和他包的一比,简直天差地别。
不经意地,她瞥见了他手臂上一块长长的伤疤,像是剜去过一块肉的,忙抓过来问:“怎么弄的?”
他的确回答说:“剜掉过一块肉,很早就剜掉了,现在不会疼了。”
“为什么要剜去?”
他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很早?她想到了他的身世:“我听贵主叫你晟哥,是不是你原来的名字里有个‘晟’字?”
“嗯……”他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她开始出神,过了会儿,又看着他说:“我印象里,好像谁的名字里也有这个字,但是我记不起来了。”
“哦?你对那人还有印象啊,他要是知道了一定很开心。”他开心得有点合不拢嘴。
饺子还得一段时辰才能出锅,配着鲜鱼汤才好吃呢,昨夜下了大雨,今日幽篁外的小溪一定发汛了,小溪发汛便是最好的捉鱼时机,他便跟郑媱提议一起捉鱼。
听他绘声绘色地讲捉活鱼如何有趣,郑媱欣然同意了。
阿朗被他放在竹筐里背着,他和郑媱两人换了草鞋、戴上斗笠便一起出了幽篁。
小溪果然出汛了,水面漫过原来的溪床,侵蚀了两岸许多的泥土,哗哗的水声遇着溪中嶙峋的巨石冲出朵朵银白而硕大的水花,涛声如钟如磬。天空还有些云翳,日光熏熏然不烈,溪水泛起粼粼的光泽,晃荡在溪岸的树林间。
哗得一声,好大一条鱼,跳跃着翻过了阻碍的巨石,空中卷着白花花的鱼尾,咚——落入溪流中,随波前进了。
“哇——”郑媱嗟呼一声,激动地奔上前去,清澈见底的溪水里还有好多乌黑的背脊,因为前面的巨石和涡流阻挡,那一群鱼儿被困在了那一处水涡里,郑媱伸手去捉,那鱼儿在水中的力气大得很,浑身又滑又黏,尾巴一弹,甩得郑媱一脸水花,从郑媱手中溜脱了。
郑媱呵呵笑着,冲他招手。“快过来,这有好多鱼!快抓!快来抓!”
他便下了水过来抓,她忙得不亦乐乎,串来串去,长发如荇藻般飘荡着,最后抓了好几条大鱼,看得阿朗都感兴趣了,伸出小手要去摸摸那鱼,郑媱便捉着一条鱼笑嘻嘻地凑到阿朗跟前,阿朗也凑上去,黑溜溜的眼珠盯着那鱼,不妨那鱼一摆尾,阿朗嘿得一笑,吓得紧紧攀着他的背上往上爬,又忍不住好奇心转过了脑袋去看,郑媱笑得前俯后仰,最后直不起腰坐在地上。头顶一朵水花浇下来,抬眼一看,竟是他捣鬼,也捧了水去洒他。
于是两人打起了水仗。岸边新捉上去的鱼儿用草绳串在一起,活蹦乱跳的。
闹了一会儿收拾东西回去。郑媱起身时脚崴了一下,竟疼得厉害,走不了路了。
“脚崴了?”他脱了她的鞋一看,“肿起来了,不能再走了,不如这样,你背着阿朗,我背着你。”他便把载着阿朗的竹筐放到她背上,让她背着阿朗,他再把她给背起来。“好轻呀,”他说,“你太瘦了,如果在我这里住个一年半载,我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的、不知不觉就看到竹林了。
他开了个玩笑取笑她,她顺手拍了下他下巴,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他迅速低了下巴亲到了她的手指,又是一阵打闹,抬起头来时,两人都僵了。
好巧不巧,公孙灏正站在竹林小道中央,面如死灰地盯着他们,挺拔的身形堪比身后那郁郁葱葱的竹子。钟桓站在他身边,悄悄侧着眼睛瞥他,暗暗替他尴尬。
“放我下来,”郑媱掐他,“你快把我放下来。”
他看了眼公孙灏,倒回首冲她笑了笑,并不放她下来,却温声细语地说:“你的脚崴了,不能走路了。”郑媱挣了下,他还是不放她下来,郑媱又去看公孙灏,公孙灏的目光正紧紧锁着她。
他们就这么亲密了?公孙灏只觉心口一块巨石压着,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侧头对身边的钟桓道:“你去外面等着我。”
钟桓看了对面二人一眼,点头离开了。
公孙灏沉着脸色瞪着他,阔步朝他背后走去,一把将郑媱扯到了自己怀里,动作太剧烈,使郑媱的头撞到了他的胸,那里坚硬得像一堵墙,撞得郑媱头脑发麻,背后的阿朗也被撞哭了。他仅用一只胳膊就把她揽住了,她不得不贴在他怀中,娇小的一团,阿朗更如一枚小小的肉球贴在郑媱背后,哇哇地哭着。
江思藐转过了脸来打量公孙灏,迎着他不善的目光,他从容地冲他微笑:“陛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话还未说完,公孙灏那早已握紧的拳头一拳挥得他倒在地上。
郑媱尖叫一声,捶他的胸道:“你打他做什么?”
公孙灏不理会她,不听她的劝又朝他走近了两步,如果不是因为一手抱着她不便,他非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打得他鼻青脸肿、满地找牙为止。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擦掉鼻血笑:“你别误会,我和她没什么,她脚崴了我才背她回来的。你跟她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之后有什么怒气你直接冲我来好了。”又看向郑媱:“饺子应该熟了,我先回去盛了饺子,然后把鱼煮了,你们一会儿记得回来吃。”鼻血又流下来了,他用袖子擦去,提着鱼走进竹林深处了。
刚刚跌在泥窝里,那背上满是泥泞,望着他消失的背影,郑媱又往公孙灏胸前狠狠擂了一拳:“你打他做什么?你凭什么打人?”第二拳、第三拳……通通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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