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媛掰掉她的手,死活不肯出去:“姐姐,我不饿。”
“不吃饭怎么行呢?不饿也要吃。”郑媱想了一番让她过去吃饭的说辞,“陛下来了,你得出去行个礼啊,这样呆在屋子里不成规矩的,传出去让外人知道了,那些人要指责咱们郑家人不守规矩了……”
郑媛只好出去。
用膳的时候,公孙灏和郑媱对坐着,郑媱坐在郑媱下侧,看也不敢看公孙灏,菜都不敢夹了,郑媱见她只顾着扒饭吃也不夹菜,就不住给她碗里夹菜。郑媛瑟缩着脖子,小声嗫嚅道:“姐姐,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公孙灏看她一眼道:“是不是哪里不适啊?”
郑媛的脸唰得一红,头埋得更低,轻轻点了头,放下筷子,轻声对郑媱说道:“我头有些疼,想先回房休息了。”退到地上跪下,对帝后拜了礼便回房了。
“头疼?”公孙灏喊吴顺,“去传太医过来看看,再给皇后请一次平安脉。”每日辰时都有太医过来给郑媱请平安脉,早上已经请过一次了,因而说再一次。
郑媱也吃不下了,放下筷子道:“媛媛不知道怎么了,这几个月来都怪怪的,我去看看她。”
“坐下!”公孙灏瞪了她一眼,“先吃完!”
不知道是怕她饿着了还是怕他孩子饿着了,郑媱嘟起唇,唤春溪过去看看妹妹,自己乖乖坐在他跟前吃饭了。
郑媛的确是不舒服,不过不是头疼,是肚子疼,一阵一阵抽搐的疼,再加上自上次撞见那事之后,她就不喜欢公孙灏了,一见到公孙灏总是想到他匍在姐姐身上动作的模样,她无法跟从前那样没有拘束地喊他姐夫,见了他是又怕又满脸羞涩地避开。
春溪进屋时,她正躺在床上,春溪问她:“头怎么不舒服了?是昨夜踢翻了被子还是怎么着的?什么时候开始头疼的?”郑媛答不上来,头不疼,只是肚子疼。
春溪伸手过来摸她的额头:“不热啊。”却发现她的脸上笼着一层薄薄的红云,还是以为她发热了,又问她,问了半天她才吐出实情:“春溪姐姐,我……我不是头疼,是……肚子疼……”
“肚子疼?”春溪视线往下一扫,裙下红了,原来是癸水来了。
太医过来了,公孙灏在一边哄女儿们玩,郑媱先领着太医去给妹妹看病,春溪给郑媛换了衣裳,这个时候出来了,伏在郑媱耳边说了一通,郑媱听后微微笑了,转了个方向对太医道:“太医请到这边给本宫请个平安脉吧。”
太医说如盘走珠,脉象十分平稳,胎儿很好,让帝后放心。公孙灏十分高兴,谁知眨个眼,刚刚还端坐着的郑媱人就不见了,鸳儿说皇后娘娘进去看小娘子了。
郑媱叮嘱春溪不要给媛媛进一些秋瓜和甜腻腻的糕品了,给她备一些花生、核桃、桂圆之类的干果,再让御膳房单独给她做一份食物,配着红糖枣羹,再取一些暖袋、然后去花园里剪一捧刺玫花回来插着。
春溪笑着应和:“奴婢都晓得呢。”
郑媛浑身无力地靠在床头,懒懒地看着站在窗边和春溪讲话的姐姐,姐姐身后就是窗子,窗子里美人蕉的叶子油绿绿的,花朵红红的,衬得姐姐的颜色好看极了。
郑媱交代完春溪走来床边坐下,摸她的脸问:“肚子还疼么?”
“好多了。”媛媛笑笑,倾身靠去她怀中,伸手摸上她隆起的腹部,仰头问她:“姐姐,春溪跟我说,来了这个,往后就可以生孩子了……姐姐,生孩子疼吗?”
郑媱把她抱紧,贴着她的脸笑:“疼……不过女人总要生孩子的啊。”
郑媛撇了撇嘴,皱起眉头。
过了些日子,郑觉获旨入宫来看媛媛,聊天时无意间跟郑媱说:“长公主病得快不行了,每日咳血不止。”
郑媱一脸震惊,听大哥说咳血,她想,应是长公主的经年肺痨发了,肺痨治不好的,却没想到转眼就入膏肓,说不行就不行了,江元晟知道了么?她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郑媱一直没有看透长公主,长公主一开始是坚定不移地跟公孙灏站在一条船上的。公孙灏离开盛都之后长公主似乎就不想再帮他了,反而有坐观天下局势大乱的意图了,逼她堕胎绝对不是出于怕她把孩子生下来被拿去威胁公孙灏的考虑的……后来还听大哥说她甚至不想放了媛媛,大哥跟徐令简一起带兵去接出来的。郑媱当时没有追问大哥详细的经过,不知道长罗与长公主之事。虽然不喜欢长公主,郑媱还是感激她收留了媛媛,悉心照顾了媛媛这么久。
郑觉见她一脸惊讶,反问:“不知道么?陛下没跟皇后娘娘说么?”
公孙灏的确只字不曾跟她提过长公主的病情。就算长公主后来没有坚定地和他一条心了,似乎却也没有去支持赵王,好歹是他的亲姑母,他完全不在意么?郑媱望着大哥摇头。
“陛下应是怕皇后娘娘担心,生了杂念,对龙胎不好,所以没告诉皇后娘娘。”
一口一个皇后娘娘,郑媱道:“大哥,就只有我们兄妹两人,你就喊我媱媱好了。在外人跟前可以拘着礼,这会儿就只有我们兄妹两个又没有外人你拘什么礼啊。”
“好好好……”郑觉笑着颔首。
“贵主照顾了媛媛这么久,于情于理,咱们郑家是不是应该去探望她?”
郑觉点头:“大哥正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来和你说说,大哥想带着媛媛一道去长公主府看看,毕竟长公主对媛媛有养育之恩,而且长公主又跟咱们母亲生前有些交情。”
郑媱点头应了,又问郑觉:“长公主的肺痨什么时候发的?多久了?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她从牢狱中探完长罗,归去没几日肺痨就复发了,病榻上熬了几个月终于是熬不下去了。”
“长罗?谁?”
“你不知道?”公孙灏没告诉她。郑觉不知道江元晟的存在,更不知道他和自己的妹妹郑媱相识。这个原因,恰恰是公孙灏只字不想跟她提起长公主病情的根本原因。郑觉以为长公主和长罗的事她都是知道的,毕竟是皇室的事,长公主又是公孙灏的亲姑母,她是公孙灏的妻子,是皇家的媳妇,理应知道的。可她竟然不知道。
郑觉担心说多了引起她的杂念影响到龙胎,不打算告诉她的,她一再好奇追问,郑觉一想告诉她也无妨的,又不是什么刺激人的消息。遂跟她讲了长公主和长罗的故事……又讲长罗曾经拥护赵王,用曜族的一些“秘术”帮赵王做过事,后来被公孙灏抓了,郑媱和公孙灏大婚前一天,长公主冲进御书房,疯了一样求公孙灏放她去看长罗……两人见面后没几日长罗就死了,公孙灏怕他姑母伤心,就封锁了长罗的死讯,也不知道长公主是不是知道了长罗的死讯才病发的。
完了见郑媱发着愣,又补充说:“当年长公主和长罗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你那时没出生,不知道并不奇怪……”
郑媱笑了笑,心底无限感慨,她想跟着大哥和媛媛一起去看看长公主。除了她们兄妹三人,长公主是这个世曾经和母亲兴安郡主关系最亲近的人了,郑媱有些关于母亲的疑问想亲口问问长公主。
可是她怀着五个多月的龙胎,不知道公孙灏会不会让她去,肯定是不想的,之前他都没有把长公主的事告诉自己。郑媱想。
送郑觉离开的时候,郑媱跟他道:“大哥先不要去和陛下说你要带着媛媛去看长公主了。回头我和陛下说,陛下不想让我知道长公主的事怕我担心,如果他知道大哥与我说了我怕他怪罪大哥。”
郑觉点头:“那你找机会好好和陛下说说吧,得快些,长公主怕是就不行了。”
妃嫔怀孕四五个月了,按照规矩不宜再和帝王同床了,因为帝王可能忍不住身体的欲望要妃嫔侍寝而伤到龙胎,但那些陈规到了公孙灏这里一件件的似乎都不管用了。公孙灏每日都来昭颐宫和郑媱同衾,忍得很辛苦还是得继续忍下去。每晚仍是孜孜不倦地跟她同床抱着她睡。
这日,公孙灏刚踏进昭颐宫就慢慢地止住了脚步。夕阳洒在芙蓉树上,树下的石桌旁站着一个小娘子,纤细苗条的身子,杏黄色的裙衫和罗带迎着晚风一吹,飘逸地卷了起来,她正仰着头踮着脚伸手去摘头顶上的一朵芙蓉花,香腮晶莹而粉嫩,就像敷了一层薄薄的花粉。
公孙灏恍然看见相国府里那个无忧无虑的郑媱,不禁定住了视线,郑媱的影子渐渐地叠在她的身上,那个年纪的郑媱转过脸来,乌黑的眼珠闪着兴奋的光,张口喊那个年纪的自己:“先生……”
眨眼的工夫,却发现那眼中不是兴奋而是惊惧。
见公孙灏正盯着自己,郑媛一下子慌了神,双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儿了,刚刚摘下来的花朵拿在手里好像是被发现的偷来的东西一样,她连忙把花朵扔向石桌,刚好落在那一叠纸张上。
公孙灏已经向她走去,她惊慌失措地上前跪在了公孙灏的脚边:“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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