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唤作“新月”的美人儿浅浅一笑,脚步疾转,几个回旋旋至他身畔,臂弯里的轻纱如云,被她轻轻一扬,柳絮般飘来他面上撩拨,撩得他心绪纷乱如麻,又纷纷扬扬地落在他心中的荒原,燎原的火种一来,便摧枯拉朽地焚烧成一片火海,于是伸手搂住了那不盈一握的纤腰…….
日光好,桃花明媚柳絮飞,楼里楼外,皆是动听的丝竹管弦,他只觉得大千世界里的姹紫嫣红都不及她一点娇红的面靥……帷帐里,终日辗转缠绵…….
一日,仍如以往那般相拥相偎、唇齿交缠,她眼中的柔情竟转瞬即逝:
“哧——”
殷红顺着胸腔汩汩流淌,他眸中陡然涨起无边无际的震惊,眼睁睁地望着她抽出匕首。
身子一歪,匍匐着跪在了她脚下,卑微地仰望着她,她眼中浮冰漂荡,快意地对他扬唇。
“为什么?”他死死攥住她的衣袖,滚烫浓稠的鲜血一浪浪涌来她的手心。
她心一横,决然割袍断义,不顾而去…….
猛然从床上坐起,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地侧首望向漆黑的窗外,又是一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
想不到三十多年已经过去,三十年前的梦魇一天不曾离开过他……
擦去额前冷汗,欲躺下时,一道闪电划过,他陡然望见窗纸上映着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影。银铃般的笑声随即穿透了窗纸,飘来他耳中,“呵呵呵——想不到夜深至此,姚大人竟还不寐。”
熟悉的声音,他一听,急急撩帐下榻:“谁?你是谁?”
门后的锁被一把匕首轻而易举地从外头削开,当啷一声砸地。来人推门入内,一身蒙面黑裳,惟有一双犀利的眼睛在一片漆黑中乌沉沉地发亮,是个年轻的女郎。
他恍然失神。
闪电不断在她脸上闪烁,她不曾眨眼,步步朝他逼近,果决的音声,听起来像是一位不让须眉的巾帼:“姚大人倒不是个鼠辈,死到临头了也没有夹着尾巴屁滚尿流地跑。”
哐——她缓缓在他跟前拔出匕首,匕首的寒光照得她的眼睛愈发雪亮,两步迫近他,一步上前,匕首直抵他的胸腔。
“新月?…….”
不知是意外多一些,惊喜多一些,还是痛苦多一些,他竟来不及躲避,只怔怔地望着她,待她来取性命。
匕首入肉的时候他也没有反抗,同样的位置,两个不同又相似的女人拿匕首来刺……他知道,欠下的风流债,时至今日,总算还清了,三十余年的梦魇也结束了。
倒在血泊里,他微微张口,最后唤了一声绵长的、仿佛穿透生死的呼唤:“新月……”
竟瞑了目,也勾起了唇角:三十余年的疑惑今日总算是解了,新月是爱他的……
得手得太容易,倒让梦华有些难以置信,错愕地瞪大了眼睛,踢了他一脚,他不动,梦华蹲下身去叹他的鼻息,发现人已没气了…….
梦华回到右相府时,果然已到了亥时末。
卫韵一直燃着灯在梦华房间等候,终于等到梦华回来,忙上前替她脱解夜行衣,又拿干布帛替她揩拭身上的水渍。
“怎么样?杀了姚靖吗?”
梦华点头,却似在专注地想着什么事情。
见她眉心轻拧,若有所思,卫韵忙追问道:“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这倒不是,”梦华回答,“我得手得太容易,我潜入姚府去杀姚靖的时候,他竟站在那里,不躲不逃,也不喊,神色镇定,不像一个贪生怕死的鼠辈,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匕首没入他的胸腔,眼中也不恨,死时还看着我喊了一个女人的名字。”
“谁?”
“新月。”
“新月?”卫韵陷入了沉思。
翌日,姚靖的死讯传遍了朝野,盛都城中的百姓也津津乐道。
姚靖没有什么仇家,为官还算清廉,怎么会在家中被刺杀呢?于是纷纷猜测说:要么是因为为官太清廉而得罪了人,要么是死于朝中波诡云谲的党争……
朝臣在殿上等待着公孙戾,不料公孙戾这日竟没有上朝,公孙戾的近身老内侍曹禺来殿回禀说:“陛下昨日歇在永淑宫中,今日的早朝罢免。”
顾长渊愤怒之极,当殿痛斥贵妃魅君惑主,又责令曹禺:“今日不见陛下,我等绝不退朝,去通传陛下,陛下新定的户部尚书姚大人昨夜遇刺了!还有高昌八百里加急传回的军情。”一说到此,顾长渊忿忿斜睨了右列之首的曲伯尧一眼,胸中一口郁气更加无处释放。
曹禺退去,火急火燎地赶往贵妃的永淑宫,宫外一询,不料永淑宫中的人竟回话说陛下昨夜没有歇息在永淑宫,顿时傻了眼。
昨夜,明明亲眼目送着公孙戾进了永淑宫,公孙戾进去之前还特意折回来对他道:“朕今晚歇息在永淑宫中,你明儿一早不用传人过来伺候朕更衣了,最近早朝都无什么事,明儿的早朝就罢免了…….”
曹禺疑惑不解,以为永淑宫中的下人这样回话其实是贵妃为了留住陛下的托辞,曹禺又忧心烈烈道:“陛下新定的户部尚书姚靖姚大人昨晚遇刺了,高昌八百里加急传回了新的军情,左相大人和一干朝臣执意等在朝堂要见到陛下,还请速速通传陛下,误了军机可是杀头的大罪。”
不一会儿,来人回话说贵妃请他入内。
入内时曹禺也只见到贵妃一人,贵妃斜凭在凤榻上,闲逸地摇着一柄羽扇,讪笑道:“左相大人在朝堂上论起本宫是不是要气得肝胆破裂,喷出血来?”
曹禺不答,只恭敬地鞠着身道:“还请贵妃娘娘早些唤醒陛下,军机不可延误。”
“哼——”贵妃轻嗤一声,抬手抚了抚鬓后凤羽花钿,“本宫可不敢魅君惑主,陛下昨日只是来小坐了一晌儿,的确没有歇在永淑宫中。”
曹禺讶得张大了嘴巴。
贵妃坐起身来,摇晃着羽扇的水晶坠,指责他道:“你这狗奴才是怎么当的?身边的近侍,竟不清楚陛下的行踪,该当何罪?”
他大惊失色,连忙跪下来:“娘娘恕罪,老奴一时糊涂了。”又斗胆询问贵妃,“事关重大,不知娘娘可知陛下昨夜离了永淑宫去了何处?”
“谁晓得呢?”贵妃似装作不经意地提点了他一句:“在冷宫也说不准。”
冷宫二字醍醐灌顶,曹禺猛然想起陛下有回跟他询问过阮昭华的近况。忙辞了贵妃,往阮昭华所居的芳谢宫疾步而去。
春芳每每在此时芜秽,铺落一径残红,正是芳谢宫名的由来,在阮昭华入住之前,芳谢宫其实就是一座野蒿疯长、无人打理的冷宫。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