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媱一笑,走去掐起她的腰将她抱入屋内。
媛媛有些不高兴地问道:“玉鸾姐姐,你天天在忙些什么呀?为什么我天天都见不到你?你比划比划给我看看,看我能不能猜出你在忙什么?”
揉了揉她的脑袋,又亲了亲她的鼻子,郑媱就是望着她不比划。被她这么一亲,眼前的小人儿又凑近她怀中乱拱撒娇,又小丫头不知道些轻重,拱得她胸乳生疼。她故作生气地将她的小脸儿往起拔,她就拱得愈发厉害,故意跟她闹腾,还道:“我从前就喜欢叫我二姐姐抱,就喜欢拱在她怀里撒娇。”
郑媱听得心里头欢喜,用手势比划着问她为什么。
媛媛好像听懂了,笑着箍紧她的脖子,在她侧脸上烙下一个湿糯糯的香吻:“因为我二姐姐从来都护着我,不打我不叱我,什么好玩的都先给我玩,什么好吃的都先给我吃…….”她抱着郑媱的脖子在郑媱耳边轻轻嘘话:“玉鸾姐姐,我今晚跟你睡好不好?我从前经常跟我二姐姐睡的。”
郑媱险些落下泪来……
媛媛后来玩累了,讲话也讲累了,犯起困打起呵欠在她怀里睡着了,郑媱轻手轻脚地抱着她放上床榻,掖完被子出门去找照顾媛媛的小婢娥。正巧,那些小婢娥们正在四处寻找媛媛。
郑媱就把事先写在纸上的字给她们看,纸上道媛媛在她那里睡着了,叫她嗯明日一早来接她。
小婢娥们有些为难,恰巧翠茵路过,知晓了前因后果后,翠茵便道:“那就让小娘子跟玉鸾歇一晚吧。”
郑媱感激不尽…….
怕吵醒媛媛,夜晚,,郑媱只挑了一盏昏暗的烛火,坐在角落里往酸痛的全身小心翼翼地抹药,抹完了药才举着烛火轻手轻脚地往床榻上走去。
幸亏有点淡淡的月色,吹熄了烛火后还依稀可以看见一些物影。郑媱分开纱帐上了床,小心拉扯开被子钻进去。刚为媛媛盖好被子,不料她一脚又踢了出来。郑媱坐起身,轻轻捉起她的脚往被子里挪。
她突然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大概是做噩梦了。
郑媱低头在她额心轻轻一吻。
“姐姐,姐姐…….”她哭嚎着,音声高亢得要鼓破耳膜:“姐姐,你别走……”忽然翻身,她将她抱住,在她怀中安静地睡去了…….
43、琴瑟
山有木兮木有枝
第六日,长公主竟能下床走动,精神状态极佳,讲话时中气十足。此前,她缠绵病榻五日,面色苍白憔悴,几乎无力动身。如今却神采奕奕地立在郑媱跟前,且与以往不同,没有对郑媱疾言厉色,反而像她的母亲一样温柔地替她掠鬓整衣,倒叫郑媱诧异得很。
昨晚来看长公主时,郑媱不经意地听见阿嫦对长公主说:“晟哥儿要来看你了……”长公主坐起了身,面色如日光破霾,又抚脸又掠鬓的,激动道:“快,扶我去梳妆……”想下床走动,举止还是吃力,尝试了很久,双腿依旧软得站立不住,阿嫦说:“不是今日……”长公主一愣,方乖乖坐了回去,眸底饱涨的惊喜却未消退。
想不到今日一早长公主就能下床走动了。郑媱想,许是因为知道了“晟哥儿”要来看她的消息。
长公主牵起了郑媱的手,眼神慈爱,容色极暖,她笑语盈盈地说:“玉鸾,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说罢牵着郑媱的手走到了殿外,郑媱有些担心她的身体,可她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手一直被长公主紧紧攥着始终不曾松开,长公主一直拉着她穿过了牡丹园才停下脚步,伸手朝不远处指了指,郑媱遂其意去看,看见一座水榭,长公主午后总会叫人置上一张凤榻,在那里休憩一两个时辰。
水榭周围树木葱茏,荫蔽了炎炎夏日,婆娑的影子摇曳出一片清凉。月白色的纱幔随着熏风荡起,陡然现出了一角衣袍来,衣袍色泽也是月白,若不仔细观察,很难辨出那是一角衣袍。水榭中有人?是客?
风势陡起,旋得燥热的气流一卷,水榭下的芙蕖摇举,相互碰击着阵阵送香,那一角衣袍也在风中浮动翻卷,卷出猎猎的声响,一缕缕乌漆漆的头发也在风里忽然上下。
“玉鸾,看见了没?”长公主引着她侧了个角度,恰恰叫她望见那人的一点背影,长公主看她的神色极为温和,对她讲话的语气也是极轻极柔的,可讲出的话却极为无情:“就是他了,给你一个时辰吧,你过去,千方百计地撩他的心、让他的目光一直为你停留就可以了;倘若你不尽力,一个时辰内办不到、抑或尽力了撩不动他的心,那么郑媛,就别想活了。”
“贵主……”
“去吧。”长公主的笑意愈发柔和了,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她便如一片白云般飘过去了。
如履凫水之莲,她落足无声地上了丹墀,伸手要撩开那一层相隔的纱幔。
一声动听的丝竹笛音陡然划起,曲曲折折的音浪入水,晕开淡淡的涟漪,三分顽艳,七分悲凉,使她闻之凛然于心底生寒。
笛音引她入胜,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一仰头,却望见纷纷扬扬的万点猩红,偏偏在这炎炎五月落下一场雪一样的梅花。
曲名为《梅花落》,骚人闻此曲,曾曰:“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
轻轻挑起纱幔去瞥那心境冷落的吹笛人,不料一掀开,笛音戛然而止,那人竟与她四目相对,衣带当风,横握玉笛而不吹,玉树般伫立不动,只目光熠熠地注视着她,一副丑陋的假面与他周身清雅的气度极为不相匹。
竟是他?
郑媱很意外,从来没有想过还会再见江思藐,今日再见,竟有种故人阔别重逢、相顾无言的感觉。她一出现就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千方百计地撩他的心、让他的目光一直为你停留就可以了……”
纵然尴尬不愿,她还是装作不识,绛袖一甩,轻飘飘地拂去了他面上,打他鼻尖撩过。
若有若无的香气缭绕浮动,他闭目聚神,一片漆黑中犹能感觉那倩影在眼前惊鸿般翩跹展翅跃动。张开衣袖,一双阔翼蓝蝶自他袖中款款飞出,相嬉相逐着循香扇翕着薄翅,很快飞去了她周身盘旋,盘旋了一周,竟掉落在地,死了。
她脚底如生了风,三两下辗转就去了他跟前,载舞载歌:“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他睁开眼,伸手抓住她再次甩来面上的衣袖,轻轻一拉。
她身子一倾,险些跌倒,被揽住了纤腰,一昂首又与他四目相对,足尖灵巧地勾住了他的腿弯,他身子一僵。怀中的女人腾身跃了起来,她接着歌唱:“…….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若即若离地贴着他的身体辗转而舞。
砰—— 砰—— 砰——
他听见自己要夺出嗓子眼儿的心跳,背身一闪,躲避了她贴来的玉背,快速伸手,攥住了她的手,她欲抽走,抽不动,乱了自己的脚步。他一笑,手一紧,竟掌握了主动,也起了脚步,忽而翻跃、忽而旋转、忽而急促、忽而优缓,她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由他牵引着她跳了。
“《越人歌》?”他引着她转了一个圈后,优雅地低头,在她莹洁如雪的手背上轻轻烙下一吻,笑说:“我就喜欢最后一句,因为同病相怜呢,小娘子,别来无恙…….”说罢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又将她甩了出去,牵引着她的手,无休无止地跳起来了。
衣袂翻飞着叠在一起,他手中的力道往回一收,径直将那轻飘飘的美人儿收来自己怀中,心跳抵着她透薄的纱衣下若隐若现的玉背。“要是舞蹈的人也能像衣带那样就好了,”说罢执起那纠绕在一起的衣带放到她眼下给她看,道:“纠缠得难舍难分,真叫人羡慕…….”话落又将她甩了出去,最后几个急促地回旋,旋得她头昏眼花,直直要往前跌去。
他的胸膛坚硬得仿佛一面铜墙铁壁,迎上那柔软的酥胸时,知道了男女之间的天差地别,抱着她的感觉莫不静好,迟迟不肯松手,心情沉重道:“早知道我就把你囚在幽篁、不让你出来诱惑男人了…….”
眩晕的脑袋一点一点地缓了过来,郑媱抬头时,只能仰望到他的下巴。他向她敛来目光,慢慢低下头来寻她的唇。
郑媱侧首避开,笑道:“是动了心吗?”
凝视她半晌,他答:“早就动了,很早很早,比他还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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