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长驰,穿过一马平川的草地,奔驰到一条小河边,马蹄渐渐缓了,一朵朵晶莹的水花扑通扑通地溅起,河滩边摇曳的芦花赛雪,秋风一扬,漫漫搅天飞。
头顶不时有群飞的鸿雁刮刮叫着掠过。他取来一套弓箭交予她手。“媱媱,我记得你从前学过骑射。”伸手指了指空中一群往这边掠来的鸿雁。“试一试,我看看。”
那是很久远的事了,这么些年不碰,她哪里还会,全凭记忆引弓拉箭,对准那羽渐行渐近的扇翅的鸟,用力一松。“嗖——”箭矢飞出,眼见要接近那鸟儿了,那鸟刮叫一声,振翅飞高了,箭矢突然没了后力,直直往下坠去。郑媱泄气道:“我都忘了。”
“你只是力道不够。”他从她手中接过,拉弓的响声如弯木将折,似要将弓拉断,他仿佛只是胡乱朝天一指,熟练地放箭,嗵得一声,一箭击中,那鸟急剧跌落。郑媱欢喜地拍掌,满脸崇敬地仰望着他:“好厉害。”
他正色地凝望着她,双目布满忧思:“秋祭后马上要举行秋围了,届时,你还是像这样,不要射中。”
她一时讷住:“秋围不是皇帝率着王公大臣去的么,为什么……”
“你要随贵主同去的……..”他将她的两只手握成拳头,捧在自己手中,低头去亲吻:“媱媱,秋围一过,像这样静好的日子不多了,你怕不怕?”
从他的话中嗅出山雨欲来,她的心狂跳不止,头一歪埋入他怀中:“该来的迟早都要来的,赴汤蹈火,我都和你一起。”
他低头过来吻她,她乖巧地闭上眼睛,他犹豫了下,落在她眼上,吻得绵长,历了辽远的旷古一般。
一股劲风从远处的山谷突围,始携来秋日的肃杀气,芦花铺天盖地地卷着,仿佛是一场纷纷扬扬的瑞雪,他一手拍抚着她的背,一手策着缰绳徐行在‘隆冬’里。
不知走了多久,入了一个山谷,灿烂的‘红霞’格外刺眼,映了满目,红彤彤的一片窒迫着呼吸,米囊花烈烈盛开着,比曼珠沙华还要炽烈,秋风漾起,无边无际,分明是跃动的火焰…….
68、异蝶
两旁都是山崖,崖壁上有溪流沁涌着,顺着芝兰从生的石缝渗流而下,将山谷中央冲刷出一条极细的河沟来,两岸被水流滋润过的土壤肥沃,前人无意中遗落的米囊花种子就从土壤中生根发芽,经年便繁衍成一片花海,红色的米囊花像两条赤色的绸带两夹在两岸,一直绵延至山谷深处,一眼望去望不到边,守护着中央那一条涓涓长流的细水。闲云漂浮,雾汽缭绕,野鹤回旋在山皋。
他吹了个指哨,山皋的荆葛梭梭响起。
“银毛!”她惊呼道。
一匹骏马得得得地钻出荆葛丛中,飞身跃下,甩动着银色的鬃毛奔驰在米囊花丛中,向他二人跃来,鬃毛沙沙地打出一片落红,他们身下的棕马开始躁动不安,忘了背上的主人便撒起欢来,被他几声吆喝才安分了些,仍是不停地在原地打着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银鬃白马,待银鬃白马来到跟前时,欢快地上前与之耳鬓厮磨。
奇蝶
“哪个是雌的?”她不由好奇地问。
“媱媱你且猜猜……”他爱不释手地抚摸起新来的银鬃良驹。
她想了想,拍拍身下的棕马的脑袋。“这家伙一见到银毛就撒起欢来,肯定是雄的!银毛生得好看,肯定是雌的。”
双手已不自觉地圈住了她的细腰,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凑近前盯着她扑闪的眼睫毛问:“为什么?”又抑制不住地沉沉笑道:“棕色的才是雌的,它现在正是‘焦躁’的时期…….”
她低目去看那白马,它一身银色的鬃毛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伸手抚上去,那漂亮的白马温顺地由她抚摸,她对着它喃喃自语,白马只是偶尔眨眨眼睛,甩一甩鬃毛。
“把缰绳抓紧了!”他把缰绳塞来她手,帮她调了下姿势,她虽然已经抓了缰绳,却心不在焉,还专心致志地与白马交流着。
他一跃翻身上了白马,突然一甩马鞭狠狠抽打在棕马身上,棕马撒腿就跑。
她“啊——”得一声前俯后仰,心惊肉跳地抓牢缰绳,棕马疾驰着,驰得她眼前一片眩晕,一边跑一边叫着,两边的米囊花都成了模糊的红影,愤愤地回头瞪着白马上的人,他还悠哉悠哉地停在原地,怒从中来,想骂一句王八公孙灏来的,一想即使是寂静的山谷也不比封闭屋里,于是改口:“姓曲的!它要把我带去哪里?我马上要掉下去了,你还不追上来!”
姓曲的!他挑了挑眉,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这才一夹马腹,抽动马鞭去追她……
一直驰在水流没蹄的细流中。
由于许久不曾骑马,生疏的她骑在高头大马上,摇来晃去,左颠右跛的,起初还有些害怕地尖声叫嚷着,后来慢慢寻回了一些马术,渐渐控稳缰绳,控制了胆怯的心理,但心底里把该死的公孙灏反复骂了几遍才觉得解气。
山谷延伸的很远,一直没有走到尽头,一路两边都有连绵不断的米囊花,时而会望见几只翼形硕大如雀扇的蝴蝶,翅膀鲜红如血,飞时如开屏的纨扇,飞得时缓时速,缓时好像飘浮在空中不动,速时又像箭般飞逝着横冲直撞。觉得奇异,她便散了一些江思藐给的香精招来两只阔翼蓝蝶,红蝶果然被同类吸引,翩跹着掠来她头顶相互追逐。
他策马上前与她并驱,问道:“蓝蝶是他养的么?似乎能听人差遣。”怕他不快,她点头:“我在长公主府帮他捣药,他送给我一种蓝蝶喜欢吸食的香精。”
“媱媱,”他双目有点黯然,“我早把你当成我的妻了,你我夫妻一体,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我希望你都不要跟我说谎。”
她垂下头:“我怕你因为误会而不快。”
他欲去抚她的头发,才想起她是戎服装扮,头发都束起来了,于是伸手解下她束发的玉环,她一头青丝扬扬披散下来,遮去了她半张娇艳的脸。
“你的心思,我还不清楚么?怎么会误会你呢?不过嫉妒还是不能避免的,你是不是心疼我不忍心看我吃醋?”这话却像一碗蜜糖流入她的心房,她看他一眼,回过头来,眼前都是他马上朗毅无双的风姿,头垂得更低,眼睛瞥向一旁的米囊花,喁喁讲道:“少凭嘴!”
缓了缓,又听见他说:“在这世上,谁也没有我了解你…….我早把你融入自己的骨子里了,所以了解你就像了解自己的身体。”
他一抬头,看见她飞回来在她头顶盘桓的蓝蝶。
“别讲一些肉麻的情话了,”她心里却是喜滋滋的,四下觑觑:“当心被人听见了。”
“咦?”
“咦什么咦?”
“你看蓝蝶似乎在引我们去一个地方。”
她抬头一看,果然。那两只蓝蝶追着那红蝶飞了一会儿,又飞回来绕着她盘桓,盘桓了一会儿又往前飞,飞了一段又返回来。
“去看看。”
双人于是策马继续前行,眼见要出米囊花谷谷口了,蓝蝶的方向一转,二人不得不掉转马头从米囊花上踏过去,走到了一面悬崖峭壁,蓝蝶双双随红蝶一飞冲天,越过数丈崖壁去到另一面了。
她疑惑道:“根本没有路啊,是不是走错了?”
他下了马,走到崖壁前打量,伸手扣了扣,空的。贴耳去倾听,竟听见潺潺的水声,四处寻找机关。
她此时也下了马,蹲在花丛中采起了花来。
他发现一个手指粗细的洞,灵光一闪,从她手中抽出一只长长的米囊花茎,插|进去,洞很深,一直没入尽头。里头好像有滚珠一样的东西被触动,轰——崖壁上打开了一扇一人多高的石门,透出光亮来。
他走在前头,他牵着她,她牵着两匹马,入了洞,石门突然自动闭住了,二人心惊回头。她急道:“呆会儿出不去了怎么办?”
他若无其事地笑笑:“不给回头路那就先进去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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