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边的唇角不动,另一边却弯扬如镰,琥珀色的瞳子映出曲伯尧的脸:“叶旸,我一直以为庙堂之事是男人之间谈论的,你可以让你的女人回避一下么?”
这是在对她下逐客令喽!她完全不知道这男的是个什么意思,不是他自己把她一道叫过来的么?现在又支开她要和他单独谈话,更让人担心的事情就是不知这男的是敌是友。
曲伯尧似乎并不忧虑,看出她的焦虑,便道:“看着她在身边我才安心。”
男子一笑,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于阗语,那便衣男子低着头过来跟她说:“夫人请随我走。”
“等一等!”曲伯尧将她拉到一侧,低头跟她耳语:“媱媱你安心跟他走,于阗王子刚刚说要他带你去见刚刚在园子见到的那个女人,她是王子的宠姬伊思夫人,你就陪她说说话,他们不会伤害你的,我跟于阗王子是旧识,于阗王子要单独跟我说几句话,你也别担心我。”
满腹狐疑地点了点头,她最后看他一眼,跟着便衣男子走,走回刚才那个园子,已经不见那宠姬的踪影,男子先出了廊,自己淋在雨中,撑出一把伞完全遮在她头顶:“伊思夫人应是憩在那边的水榭中了,需出廊从这条路过去,夫人请踩着青砖,当心脚下的水涡和湿泥。”
她有些惊讶。“你们于阗是个礼仪之邦么?”
“是。”他想了想,看了她一眼又补充道:“我不是于阗人,是大曌人,从前在……在郑将军的部下,他生前还随他出征过于阗……”
她一脚踩空了,整只绣鞋陷入了泥巴中,慢慢抬头看向他,“郑将军的名讳可是一个‘觉’字?”
“嗯……”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了,将伞柄握得更紧,粗奇的骨骼都显露出来,如注的水流顺着他的脸颊滚滚落下,将伞柄塞入她手中蹲下了身来,她眼中朦胧,讷讷地接过伞想着想着有些犹豫了,不知该继续追问下去还是应该谨慎地缄口。
“夫人抬下脚……”
她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他竟抬起她的足用衣袖给她擦泥,她忙缩回去,急匆匆地举伞走入竹林丛中,竹林的另一边正对着水榭,伊思夫人正倚在榻上抚着肚子和几个丫鬟闲聊,看见她出现时,态度也十分友好,忙让丫鬟请她过去。
她走到她跟前,她们得以近距离地相互打量彼此。伊思夫人一眼望上去就是那种温柔如水的美人,她在打量她时,她也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在她不知如何自我介绍时,抚着肚子,歪着脑袋,眼神比之前更温柔了,先开口道:“叶旸真是好福气,娶了个这么美貌年轻的小娘子。”视线扫过她的足,眉头一皱,忙拉她坐下,唤下人过来给她换鞋。
先前那位便衣男子恰好赶了过来。伊思夫人低喝一声:“瀛欧,叶夫人在换鞋,你这个时候跑过来做什么?”
便衣男子低头埋下视线:“王子有几句话要臣对伊思夫人交代。”
伊思夫人便起身走过去,他对她低语了两句,她突然面色大变,猛然回头望向郑媱。郑媱被她震惊的眼神有些吓到了。瀛欧讲完便退去了。伊思夫人挺着肚子走来,紧紧盯着她,也不笑了。
她有些惊讶于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瀛欧又是谁呢?她问伊思夫人:“夫人,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样打量我?”
“啊……”伊思夫人嘴角一松,马上释放出许多笑容来,走过去执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又抬起一只手像她姐姐那样怜爱地抚摸她的头发:“你过得好么?”
“什么?夫人为什么这样问?”
“哦,我的意思,是叶旸待你好么?他该待你很好,只是现在还不能给你正式的名分罢……不过他现在把你奉若至宝,日后也不会亏待你的,你的兄父要是知道你挑了个这么好的人,该为你感到高兴的。”
郑媱更加错愕。
伊思夫人的手顺着她的额摸到她的脸,“模样生得真好,我猜,你若有兄长,肯定与他生得不像。”说罢她面部忽然一拧,松了手摸去自己的肚子:“这小家伙又不安分了。”
那隆起的肚子时不时地突一下,突一下,把衣服顶起来。
“孩子在里面动么?”郑媱问,她没与妊娠的女人接触过,还是头一次见隆起的肚子自己动,不免有些好奇。
“嗯……”她洋溢着一脸的幸福,“最近动得愈发厉害了。”
郑媱看着看着入迷了:“这么顽劣,肯定是个男娃,我能摸一摸么?”
伊思夫人点头。
郑媱轻轻将手探上去,感受到里面那个鲜活的生命不安分地跳动,又侧耳去听,竟生出羡慕来。
73、金镯
支退了下人,伊思夫人笑容温和,问她:“叶夫人喜欢孩子么?喜欢跟孩子玩么?”
说到孩子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媛媛,郑媱低头似是默认,咧开嘴露出一排皓齿:“我没有照顾过襁褓中的婴儿,那么小的孩子,浑身都是细皮嫩肉,是不是很难照顾?”
伊思夫人摇头:“我也不知道,这种事只有自己做了母亲才知道。”她把手轻轻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叶夫人很快会知道的。”
郑媱沉思了下,又问她:“一天到晚挺着这么大的肚子是不是很沉很累?”
她但微微笑着:“是有感到很疲很倦的时候,不过想到肚子里的小家伙与自己血脉相连,生下来后会长大成人,性情外貌都会有着与自己和他爹爹相似的地方,便会感到欢悦呢。”
说得她的心微微有些动了,专心致志地凝着她的肚子沉思,手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肚子了,她的心思都落在伊思夫人眼中,伊思夫人拍拍她的手轻声道:“如果可以,就给他生个孩子吧,他的年纪也不小了,一个孩子带来不了多少麻烦的;你可有想过将来,生个孩子不只为他,也为了你自己;将来他若是走到更高的位置,要让你站到他身边,总会有势力出来阻挠的,更何况你跟他也不是名正言顺的,现在你无法预知走到那一步会面临多大的压力,你已经确定未来他不会迫于压力万不得已而辜负你了吗?如果有孩子,是不是手中巩固自己地位的把握更大一些呢?”
郑媱愕道:“你怎么好像对我们的情况很了解似的?”
“我是王子的宠姬,他的事,王子自然都知道,”伊思夫人笑说,“我只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女人,并不知道你的名字,叶夫人,跟你聊了这么久,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崔玉鸾。”
“玉鸾,”伊思夫人重复念了一遍,继续打量她,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又问她:“你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郑媱答:“有,都聚少离多。”
檐下汇聚下来的水流又开始急了,伊思夫人的声音如同雨打竹叶声,清越地回荡在郑媱心中:“守得云开就好了。”
……
于阗王子对他举起酒樽:“你身上有伤,就以水带酒吧。”
他欣然举杯。
于阗王子又道:“想不到你也会被人算计弄出一身伤来,我从前倒小看了赵魏两王的能耐。”
“盛都如今的形势错综,公孙戾已经设计出杀我的计划,赵王和西平郡王时不时来掺和两脚,等着坐收渔翁之利,而我的势力主要在西北,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在劫难逃,然后,置之死地而后生?”于阗王子道,“到时,我会在关外接应你的。”
酒樽一击,二人相视一笑,各自饮下。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