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点一过,街头巷尾便迅速地安静了下来。午后困乏,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吃过饭后小睡一场。路上只能看到稀稀疏疏的三两个学生,道边的人家家里偶尔传来一阵洗洗刷刷的动静,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江雪萤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嗓音也有点儿哽,“你很好……”
“比陈洛川更好,只是……”
她说话的时候鼻音很重,每说一句话,必须要用力地动动眼睫,或者抽抽鼻子,才不至于当着池声的面掉下眼泪来。
只是——
只是什么呢?只是她不喜欢他?
这话说出来连江雪萤自己都觉得残忍。
池声终于在这个时候走到她跟前,“你有没有想过这不公平。”
少年眼睫动了动,“因为被陈洛川拒绝了,心情不好,所以也要剥夺我追求你的权利吗?”
“江雪萤,你敢发誓你对我真的没一点感情吗?如果你真的对我没用任何感情,我保证不会缠着你——”
“可是——”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
似乎看出她还想再说什么,池声漠然地移开视线,神情却脆弱得有种小动物落入陷阱时负隅顽抗般的偏执,“不要再说了。”
“我不想听到什么只是我喜欢的不是你这样的话。”
少年心甘情愿地藏起骄傲,但并不不代表他真是没有脾气和自我的备胎。看着池声,雪萤从来没这么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动了动唇,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两个人一时之间都安静下来,
小巷的日光温暖,橘猫懒洋洋地甩着尾巴也闭上了眼,这一秒,好像全世界都忙里偷闲地进入了梦乡。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跟池声隔着短短的几步路对峙。
池声没吭声。
手上的冰淇淋已经化了,黏腻的奶油“啪嗒”滴在手背上,江雪萤也没吭声,眼前这一切像是置身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中。
直到,自行车的车铃突然撞碎了这里寂静。
有穿着二中校服的男生,飞也般地踩着脚踏板,从二人之间掠过。
江雪萤匆忙往后想让出一条路来,却一时不察,险些被自行车撞个正着,危机之际还是池声突然一把抓住她,把她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江雪萤一个踉跄,就这么直直地栽进了个疏朗清瘦的胸膛。
她有点儿慌地抬起眼。
四目相对间,池声垂下眼睨她,手上松了点儿力道。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像是警钟在脑海中乍响。
不应该这样。
身体已经快于大脑一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江雪萤已经一把推开了池声。
她动作太大,少年被她推得踉跄了一下,堪堪稳住了身形。
池声指尖动了动,抬起眼,
“……”眼尾微翘,漠然冷淡,眼里干干净净,清清冽冽地倒映出她的影子。
什么都没说。
无声胜有声。
……她都干了什么?
江雪萤怔怔地看着池声,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掌。
她无意之间的动作,已经给出了答案。这一刻池声奇异地安静了下来,琥珀色的瞳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连素日里微翘锋锐的眼尾也显得乖顺,白嫩乖张的脸,也显得波澜不惊般的温和。
“你说过,”江雪萤努力不让自己多想。
冰淇淋已经融化成了一滩奶渍,粘在指间缝隙黏糊糊的。
她低头看手背,看脚,就是没看池声。
就连她能意识到,因为刚刚她显而易见地推拒,有什么东西隐约改变了。
这是最合适的摊牌的契机,错过这个机会可能就没下次了。
“只要我让你走开,你就会走开。”每一个字沉重得就像是在吞石头。
眼泪倒咽进嗓子里火辣辣的疼。
“是。”池声眼睫微微一动,也错开视线,嗓音故作疏淡,清透得像脆弱的琉璃。
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漠不关心,袖口下的掌心却悄悄攥紧又松开,“所以你下定决心了是吗?”
江雪萤一怔,还没等她开口,却看到少年姿态乖驯,安静又漠然地像是等待着审判。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如何伤害他。
少年的爱意太过浓烈,因为本性桀骜,因为摸清楚她并非全然无情,就连爱人也太具进攻性,可自始至终他都为她留有一条退路。
只要她主动开口,
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让他走开。
他就会二话不说,立刻走得远远的。
江雪萤从来没有见到池声这样的神情,
她正欲开口——
少年神情僵硬了半秒,忽地故作无谓般地低下眼,“那如果,我求你呢,求你再考虑考虑——”
“池声,”江雪萤轻轻地打断他,“我们分开吧。”
“请你,暂时不要再来找我了。”
下一秒,整个世界像被按下了静音键,骤然安静下来。
阳光就像是无声的落雨纷纷扬扬。
少年身姿清薄,眼睫低垂,看不清表情,却像只被雨淋湿的湿漉漉的小狗。
话一说出口江雪萤微微一顿,突然觉得有些后悔。
池声的反应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言辞失当,可能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她难免将话的份量说得更重,却没想到这样对池声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样的伤害,
时光好像骤然被拉得很长,眼前的这一切就像是电影里男女主人公决裂前的画面。
池声一直没回复她。
江雪萤抿唇,心底忽然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是这样的。
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地说着,她虽然想跟池声说清楚,但从来没想过要跟他决裂,
大不了跟池声回不到从前,大不了关系变得生疏,可她从来没想过会就此成为陌生人,池声的态度却好像她既然要踏出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
也就这时,池声突然终于又有了动静,
眼前的少年眼睫低垂,血色骤然脸上急速褪去,苍白的面色神情却很淡,淡到近乎漠然,
“我明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重,就像化不开的阴影,江雪萤动了动僵硬的唇瓣,下意识想辩解,“我是觉得,我们可以保持一段时间的距离,给大家一段冷静思考的时间。”
越说她越难受,每说一个字,眼泪就啪嗒掉下来一颗。可她低估了少年的骄傲,就像是一生只爱一个人的凤凰,为爱而生,无爱则死,没有任何折衷的中间选项,浓烈到哪怕就此焚尽此身,粉身碎骨。
这一次池声一直没出言打断她,垂着眼皮安静地等她说完了才抬起眼。
姿容如雪,神色冷清,眼角的小痣敛在细碎的发间,唇瓣微动,
“我说过,只要你开口。
“如果这是你期望的。”
微哑的少年音色轻得像浮在阳光上一样,带着些刻意地满不在乎,
“我会尽力去达成。”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话已至此,言语也苍白。
四目相对间,少年眼睫微动,一眨不眨,定定地只看她最后一眼,便转过身,
却在走出几步路之后,又顿住脚步,仿佛想起什么,微微侧身,垂眸道:“江雪萤,别喜欢陈洛川了,如果觉得太累,就换个人喜欢吧。”
……她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池声并没有给她机会,江雪萤呆呆地看着手里化掉的冰淇淋,看了很久很久,又抬头看了眼池声的背影,
她让他走开,他尊重她的选择,真的走开了,少年身姿清瘦,一直没回头,分明挺直了脊背,却好像突兀支着的孤木,
江雪萤远远地看着,眼泪夺眶而出,她忙撇下头,脖颈弯了下来。眨眨眼,眼前模糊成一片,像下了场淅淅沥沥的雨。
她好像……又做错了什么,
紧攥着软塌塌的冰淇淋,她慢慢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
每一次。
好像总是这样。
总是好心办坏事,
奶油黏腻得连手指都有些张不开。
像是有什么东西渐渐脱轨,超出自己本以为的掌控,
她以为只要说清楚,或许能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可青春期的少年太过年轻,太不成熟,
包括她,也包括池声。
她不知道的是,语言也是有力量的,对越重要的人便愈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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