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点半左右,
江雪萤正襟危坐地端坐在桌前,接受来自池声的投喂,
最近天气转热,人胃口不好,所以在问过她的意思之后,池声做的这几道菜口味都偏辣,
从初中到高中这几年,不是没一起吃过饭,对她的口味偏好,他也算了若指掌,
正好,两个人也都能吃到一起去。
香辣油爆大虾,酸辣土豆丝,凉拌海蜇丝,虎皮青椒,清炒茼蒿。
还有面前的这一道酸豆角炒鸡杂,
小米辣与青椒切得碎碎的,鼻尖萦绕着豆角微酸的味道,
她口水不由自主地自动分泌,转瞬之间就把刚刚的社死现场遗忘在脑后。
“吃饭了。”
池声跟她妈一般平静地洗过手,喊她一声,在她面前落座。
……这一桌子菜如果出去下馆子,没百八块钱也拿不下来吧,
江雪萤提起筷子,看了眼面前的池声,正斟酌着自己要不要开口表示感谢之类的——
四目相对,
很明显,
池声却还没忘之前的黑历史,
可劲逮着这个公开处刑她的机会,在往嘴里送了一筷子的茼蒿之前,犹如少年时那般一手支颐,纤长的眼睫漫下来,垂眸懒散开口,
语调刻意拉得很长,
“いただきます~~~~~~~”
江雪萤:“……”
……
啊啊啊啊啊住口你这个猫型狗!
–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撩汉撩成车祸现场的?
因为刚刚发生的事太过惨烈,吃过饭后,江雪萤站在水槽前,深吸一口气,决定怎么也得把场子救回来。
目前,她正跟池声站在水槽前洗碗,
这也是她第一次发现,记忆里那个散漫疏冷的少年竟然这么有贤妻良母的潜质,
不但承担起了做饭的重任,吃过饭后,还自发地肩负起了洗碗的重担。
毕竟是客人,江雪萤也不好意思让池声多忙活,
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两个人一起挤在厨房里分工合作。
感受着微凉的水流冲洗在手背肌肤上,江雪萤深吸一口气,状若不经意般随口道:“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你今天就在这儿睡吧?”
因为有拍摄需求,公司帮她租的这间房子很大,带客房,平常完全可供朋友同事留宿。
池声垂着眸,动作是跟他这矜贵淡漠模样不符熟练利落,
嗓音也像水龙头里淌出来的冷水,凉飕飕的,“江雪萤,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将洗干净的碗擦干,一一摆进碗橱,江雪萤微微抿唇,第一次说这种话,尴尬得她耳根都有点儿泛红,“我就是还有点儿怕……”
但愿池声看不出她的司马昭之心。
不过,很快,她又意识到了个被自己忽略的盲点,“是不是耽误你明天上班了?”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她一愣,旋即有点儿反悔。
池声却打断她:“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你确定要留异性留宿吗?”垂眸慢条斯理地拧上水龙头,池声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异性”这两个字被刻意咬了重音,
“还是说,你平常都是这样干的?这么轻而易举,毫无防备心地就能开口邀请异性在家中留宿?”
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人冷冽的目光中,她隐约觉察到了点儿隐而未宣的不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学生不懂,二十八岁的成年人也不懂吗?”
忽略这一连串的质问,她想都没想飞快地抬起眼与他对视。
“你是第一个。”
就如同骤然按下了停止键
原先还在居高临下,喋喋不休的池声骤然噤声:“……”
四周霎时间阗寂无声,空气好像也都安静下来。
她顿了顿,稍微觉得有点儿羞耻,但还是尽量又着重强调了一遍,
黑白分明的双眼,干净而笃定,轻声道:“你是第一个我留宿的异性。”
面前的人像是被定住了,眉睫被飞溅的自来水打湿,乌黑如墨。
楼下远远地飘来一阵广场舞的乐声
过了很久很久,一滴未干的水珠顺着骨节分明的指尖滑落,仿佛打破了这骤然安静的气氛,
池声的眼睫这才随之动了下,反应平平,兴趣缺缺地漫垂下来:“……哦”
江雪萤补充,当场表演了个以退为进:“而且,我对你的人品有信心,相信你不会乱来的。”
池声:“可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人突然再一次,慢悠悠地打断了她。
江雪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迷惘:“那你是什么意思?”
心平气和地瞥她一眼,池声这才无甚表情,语速飞快,语气有礼:“我是对你的人品没有信心,隔壁住个女变态,说不定这一晚上都不敢睡着。”
江雪萤: “……???”
“闭嘴吧您。您有没有考虑过另一种可能性?”她露出个商业化的“礼貌”微笑。
池声抬睫:“?”
“有没有可能我并没有将您视为异性呢?你说是不是?姐妹?”
池声:“……”
–
虽说如此,池声却还是口嫌体正直地在她家中留宿下来,
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受并不好受。
池声:“……”脸色显而易见的冷淡。
不论她说什么,动辄都以没任何情绪波动的“哦”、“嗯”为应对,
蹲在厨房门口,将厨余垃圾打包,江雪萤想起什么:“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你能穿的衣服,要不你跟我下楼去趟附近的大超市?选一套衣服穿?”
“你前男友的呢?”顿了半晌,池声忽然意味不明地反问了她一句。
自从她说出姐妹这种话之后,池声就再没惯着她,居高临下地揣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冷淡地勾着瓶冰可乐喝,冷眼看她忙进忙出,再无主动帮忙分担家务的意思。
江雪萤将垃圾袋打结,根本没多想:“都扔了——”
“你干嘛?”她惊讶地看着斜刺里冷不丁地伸出来的一只手。
抬眼正对上,垂眸淡睨过来的视线。
“垃圾,给我。”一改刚刚袖手旁观的态度,对上她见鬼了般的视线,池声面无波澜,平铺直叙地说,“我这人就喜欢丢垃圾。”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觉得,这人心情有回升的意思?
–
丢了垃圾之后,江雪萤走在前面带路,池声就抄着口袋,慢悠悠地垂眸喝着可乐,跟在她身后,
这种跟池声晃晃悠悠,不紧不慢逛超市的感觉很奇怪。
夏天天黑得慢,夕阳虽已经跌落了地平线,但通红的晚霞还没散尽,
迎面走来一对夫妻,穿着睡衣拖鞋,推着婴儿车,沐浴着晚风,说说笑笑得走近,
这个点,吃过饭出来压马路的,大多也都是一家人。
江雪萤努力克制住内心乱七八糟的念头,
就像是迅速越过人生其他阶段,步入老年生活。
虽说是帮池声买衣服,但江雪萤只跟他一起挑了件黑t+老大爷大裤衩,
内裤这种东西都是池声自己去挑的。
池声去买内裤,她推着购物车,沿途挑一些生活必需品,
卫生纸,洗洁精,最近天热还要买一盒蚊香备用,吹风机也随便挑了只便宜的姑且凑合着用。
放花露水的货架有点儿高,
江雪萤踮起脚伸手要捞,面前突然多出一只骨节分明,皙白清薄的手,
快她一步,准确无误地捞起花露水丢进了购物车,
顺道丢进购物车的还有一包男士内裤,
池声则毫无羞耻心地偏头,淡扫她一眼:“买完了没?”
江雪萤内心飞快地过了一遍购物清单,“应该卖完了。”
结过账,也是池声自发负担这一大包塑料袋,即便如此,走起路来,也像没重量般的散漫不羁,如闲庭信步。
江雪萤两手空空地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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