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还是恨我。”
话音未落,身后却传来一声清淡且疏离的男声。“不恨你,又能如何。”
西夏公主闻言错愕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却迟迟犹豫着不敢回头。
那淡泊疏离的男声再次传来。“不是你要见我吗。怎么又畏畏缩缩不敢了。”
如果苏念在场,也一定会错愕,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字字诛心的青奴。即便此刻的青奴看起来与平日里的冷傲疏离没什么区别,可若是苏念在,一定可以看出青奴此刻已是极为不冷静。
对,青奴冷静不了,叫他如何冷静!他在跟苏念来西夏时就想过,即便再怎么躲开,再怎么逃避,也有可能免不了和西夏公主碰上面。可他还是心存侥幸。
可他没有想过,苏念心心念念要找的,和苏念性命已画上等号的青河图的线索会在西夏公主手中。更没有想到,心怀西夏,当年要将他置于死地的西夏公主会以青河图线索作筹码,让裴子墨出面寻他。
青奴不知道裴子墨是从何得知他的身份的,他只知道,西夏公主已经在后悔当年的事。
青奴微微抬步,走到西夏公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西夏公主,冷清双眸紧紧锁着西夏公主的容貌,虽然她低着头,虽然是黑夜,借着隐隐月光,还是依稀可见她清丽傲然的容颜。
西夏公主已年过二十,国事缠身的她不得婚嫁,而且也没人敢娶这西夏乃至天下闻名的女强人。谁不喜欢温婉可人的小鸟依人的女子,谁愿意一回家就对着一张冷冷的傲然绝色。
可是她的容颜似乎就是因此而被上天怜悯眷顾,不仅容颜未老,反而多了一抹成熟的韵味。
西夏公主感觉到青奴灼热的视线在自己头上停驻太久,不禁心里有些焦躁,默了默,五指收拢,握成拳,又松开,转而抓紧衣裙,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正眼对上青奴的视线,眸里有胆怯,但是却更不敢退缩。
一旦退缩,她以后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她的太子弟弟接触了。
两人对望良久,西夏公主终是作为愧疚的那一方,败下阵来。“皇弟。”
青奴闻言心头狠狠抽搐,面上却依旧神色淡淡,冷傲倨然。“我是青奴。”
“皇弟……”西夏公主愣了愣,有些惘然。
“我是青奴。”青奴依旧淡淡重复着。
这是苏念给他的名字。
他还记得他身负重伤地倒在云木崖不远处的树林外,已经不记得身后有多少宫廷暗卫追杀着昔日高贵的西夏太子殿下了。他们都听命于西夏公主,自小他也是佩服西夏公主这般强势和有能力,那些属下自然也是。所以才会无怨无悔,不论对错地帮着西夏公主追杀他。
他还记得,他重伤倒下,双眼磕上的最后一刻,看到的就是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女孩,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眸中并无波澜,丝毫不为他浑身鲜血所惧,那双眸子,如同古老的深井一般幽暗而神秘,冰凉而温润,琢磨不透。
再次睁眼醒来,是青衣阁最开始的小屋子,里面挤满了像乞丐、流浪汉一样的群体人物,而她一身白衣孤立其中,纤尘不染。
也许是隐隐猜到他身份不一般,她从未假手他人照顾他。不过也从未过问他到底来自何方,是何人。她唯一问过他的,就是问他姓甚名谁。
还记得,他答,、“不知道。”
而苏念却只是停顿了一下搅动汤匙的药碗,默了默,抬眸看着他,“那我唤你青奴可好?”
青奴只记得当时不知道什么魔力就促使他点了头。“好。”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取名青奴,是因为她身边有个丫头叫青玉,以“青”字开头,较为好记。后来的青松和青荷名字也都是这么来的。
或许在她眼里,他并不特别。
……
西夏公主听闻青奴执意称自己为青奴,不禁想起苏念身边好像有个丫头叫青玉……“皇弟……你……你和苏念是什么关系?”
西夏公主话音一落,青奴便随即答道,“我是小姐的下属。”
下属?堂堂一国储君,尊贵太子,竟是沦为一个小小相府舍弃嫡女的下属?!“你怎能沦落至此……”
忽的,西夏公主顿住了声音,她是江湖百事通,她知道苏念是青衣阁的主人,而青衣阁有的最出名的就是四大影卫,而四大影卫之首好像……就是叫青奴……想到这里,西夏公主愕然地看着青奴,“青奴……皇弟,你可是青衣阁四大影卫之首青奴?你可是杀手榜上已有几年无人超越的杀手之王青奴?你可是青衣阁阁主身边最忠诚,最神秘的影卫青奴?!”
“是。”不容置疑地肯定答案从青奴口中说出,西夏公主愣在原地。
青奴……她的太子弟弟竟是成了青奴……她知道青奴原是太子之时武功就很高,可是绝对比不上杀手榜上的前三的杀手。可是杀手榜之首六年前就已换人,且一直都是突然冒出来的青奴,是什么让他一年之内武功进步如此神速!
西夏公主深呼一口气,“皇弟,为何,为何要做她的属下。”
身份尊贵如他,怎么就甘心沦为她的奴。
“因为她值得。”青奴淡淡道。
西夏公主闻言微微一愣,值得?哪里值得?据她所知,青奴和苏念从未有交集,要是有,那也是七年前她发狂赶走且追杀青奴之后才有可能有交集。“值得……皇姐想知道,苏念哪里值得。”
“她给了我命,给了我名字,最重要的是,她给了我不需解释,没有条件的信任。”青奴忽而觉得眼眶隐隐有些湿意。
就像青玉说的,在祖农部落,他从祖农部落族人专用的通道先苏念他们一步进入祖农部落,扮作哑人,甚至为了不让苏念发现,还易了容。
连青玉都发现了,如青玉所说,比青玉更了解他的苏念真的就没有发现吗。
他相信,苏念绝对早已察觉。
可是她依旧选择相信他,并未戳穿他。
西夏公主被青奴这番话愣了,“可是,你曾贵为太子,你知道吗……”
在青奴面前,愧疚压的她抬不起头,语气也强硬不起来……
青奴冷笑一声,坐了下来,“是,我曾贵为太子,却被亲人所判,我做她的奴,她却从未伤害过我。”
精神上,身体上,都没有伤害过。
西夏公主自然明白青奴到底隐晦所指什么,她身为他的嫡姐,可以说是除了青奴的父皇母后以外,最信任的亲人,可她却用尽方法将他赶出了皇宫,这是精神上的伤害……
得知他命未绝,又派人追杀他,这是身体上的伤害。
虽然当时她因为亲弟弟死了,已经没有理智可言,完全处于疯狂状态,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不能以任何理由推脱。“皇弟,你要知道,皇姐当时真的疯了,可是皇姐并没有推脱责任的意思,皇姐只是想弥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弥补……如何弥补?”青奴冷笑着,抬手倒了杯酒。
“我……”
西夏公主话还没说完,就见青奴一抬头,手一扬,酒穿肚肠,冷笑道,“说到底,你不就是想让我回来,继承这西夏皇位吗。”
西夏公主愣了愣,“皇弟……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皇姐……”青奴忽而很认真的看着西夏公主,叫出这一声让西夏公主晃神的称呼,“你如此能干,何不自己继承?”
“胡闹!”方才还沉浸在青奴肯叫她皇姐的喜悦之中的西夏公主顿时醒悟,不禁微微有些愠怒。
青奴放下白玉质地的上好酒杯,手指优雅地弹了弹酒杯杯壁,“怎么不可能,哪里胡闹了?小姐就说过,她看过一本书,书上便有一位皇后,先是抛姐害女做了皇后,后又杀夫弑子,做了皇帝!”
西夏公主被青奴这话气得牙痒痒,“你想要骂皇姐就直说,不要用苏念的话来噎皇姐,皇姐当年是疯了,可没有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抛弃姐妹情谊,害死亲女,谋害亲夫,处死亲子,她夏碧桐,可是有如此丧心病狂?!
青奴闻言,目光微冷,“我只是借鉴小姐的话而已。”
“皇弟,你即便对皇姐有意见,可是父皇呢?父皇对你疼爱从始至终,始终如一,从未作假,也从未改变,你就不想想父皇吗?”西夏公主实在没法,只得搬出西夏皇帝。
青奴脑海中不禁浮现西夏皇帝看着他慈笑时的模样,心下一疼,抽了抽气,道。“父皇……我离开这么多年,他可有寻过我,可笑……”
西夏公主眼里噙了泪,这个一直强势而倔强的女人第一次在别人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皇弟,你只知父皇并未在你走后寻你,你可知父皇在你离开之后一病不起。如若不是我一直说,你还活着,我一定能找到你,父皇又何以至此撑到今日……”
青奴沉默了,抿着唇,不说话。
西夏公主见状,又赶紧趁热打铁,问青奴,“苏念身边有裴子墨,即便没有裴子墨,她还有青衣阁,你留在她身边又能做什么。”
“我只想用我的力量保护她。”青奴眸色微暗,“如果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
西夏公主不知道该怎么劝青奴了,她没有过喜欢的人,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皇弟,苏念她有裴子墨,你还不明白吗。你没有机会的。”
在她看来,青奴武功再高,遇上苏念的事,裴子墨是比当年的她还要疯狂的。智谋,这天下间又有几人能与裴子墨相提并论……
青奴苦涩勾起唇角,摇了摇头,悲哀地看着西夏公主,“你还是听不懂。在她身边,我只想默默地看着,需要我的时候,我出现,不需要的时候,我便好好听从她的吩咐做事,我从来不谋求别的,我也比不上裴世子能为小姐所做的。”
他也给不了裴子墨能给苏念的。
西夏公主愣了愣,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青奴,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那个冷傲得有些木讷的太子弟弟,竟是这般深情之人。“这样有什么意义?”
“比终日困于皇权有意义。”青奴声音淡淡地反驳。
西夏公主扶额蹙眉,“皇弟,你是西夏皇族,不继承大统也就算了,为何宁愿终日为奴!”
“值得。”青奴淡淡看着西夏公主,“若是你还不懂,我也不想再说。今日来见你,我亦是打算谢谢你,谢谢你肯将青河图线索交于小姐。”
西夏公主终是忍不住了,拍桌而起,“谢我?你就是为了那个女人才肯来见我?若是父皇知道你如此没出息,气都被你气死了!”
青奴丝毫不为所动,但是他忍受不了西夏公主一而再再而三地贬低苏念,抬手执起方才倒好的酒,泼向西夏公主,泼得西夏公主一脸水意,冷冷看着昔日的皇姐,青奴眸中苦涩深藏,“不要以为我来见你,就已经揭过你曾对我做过的一切,我也不能忍受你在我面前贬低小姐对我的意义。就此别过。”
青奴说完就转身走出凉亭,西夏公主抹掉不断顺着脸颊往下流的酒水,喊道,“你当真就这样离开,永远不回来了?”
青奴顿住脚步,背影有些僵硬。
西夏公主冷笑一声,“好,你走,皇姐就在这里等,等到你肯回来为止!”
青奴微微闭眸,将苦涩往喉头里咽下,继而再次抬脚前行。
*
“你找青奴干什么。”苏念听裴子墨说去找青奴,心里更加讶异,两个人素不相识,青奴一向少言寡语,不关心世事,也就知道裴子墨这个人,并不熟识。裴子墨更是只知道青奴是自己的暗卫而已。
裴子墨微微敛眉,声音压的有些低,“西夏公主托我让青奴回西夏。”
“青奴是西夏的人?”苏念杏目微瞪,她虽从未问过青奴过多关于他身份的事,可是她真的从没想过,青奴会是离东曜那么远,还隔着一个南楚的西夏的人。
裴子墨闻言微微蹙眉,“青奴是西夏的太子。”
苏念此刻神情淡淡,可是她的内心已经不能用惊愕来形容了……
青奴是西夏的太子……
青奴是西夏的太子……
……
苏念脑子里不断重复着裴子墨淡然地说出的这句话,不知道心里什么感受。如果说,青奴是西夏尊贵的太子,那为何那时初见,他那么狼狈的晕倒在她面前,只剩下半条命。如果说,青奴是西夏的太子殿下,那又为何,七年来,在她身边默默无闻的做着暗卫……
想来想去,苏念还是想不通,抬眸看着裴子墨,苏念许久才找回自己说话的声音。“裴子墨,你怎么知道青奴是西夏的太子殿下,西夏公主告诉你的?”
裴子墨摇头,“我说过,我不会让危险的人待在你身边,如果不查清底细,我怎么放心。”
“可是如果他是太子,那为什么……”
苏念的话还没说完,裴子墨就娓娓将缘由道出,“当年西夏公主的幼弟猝死,西夏公主疯狂了,就觉得肯定是青奴嫉妒夏皇对弟弟的宠爱,对弟弟下毒手,所以就将青奴赶出西夏,还派人追杀青奴。而她亦是担心我争夺了西夏的皇位,才会对我下毒手,没想到你在我身边,牵连了你。”
苏念闻言不禁微微一愣,她没想到会是这样……她已经不记得裴子墨后面还说了什么,只是微微站起身子,面容呆愣的朝门外走去,木讷地走在月光下。
裴子墨淡淡看着苏念这模样,倚靠门边,看着苏念朝此处宫殿小花园里走去。
墨寒从暗处走出,站在裴子墨身旁,见状,不由得蹙眉道,“世子爷……您就这样让苏小姐一个人乱走?看样子苏小姐神情不太对……世子爷……”
裴子墨微微抬手,墨寒噤了声,“不必担忧,她也需要冷静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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