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真正的含义应该是:我想你了。
周达非拿着手机,在“嗯”、“哦”、“哦?”、“这样”等等日常用语间斟酌良久。
对话框里又跳出了一条信息。
裴延:「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第113章 领奖
周达非不是很明白裴延打电话想跟自己说什么,可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
而且打电话能解放双手,不会耽误工作。
三秒后。
周达非:「行吧。」
裴延的电话打了过来,周达非刚从乱得井然有序的桌面上找出耳机,顺手点了下屏幕接通。
耳机线揉成了一团,周达非花了点儿功夫才给它解开戴上。他把耳机插入手机孔,裴延的问好在风吹雪落的背景音下显得有几分颤抖的温情,“喂。”
裴延举着手机。他在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中驻足,目光却是向着人群和现代建筑以外的地方,“最近还好吗。”
“………”
“还行。”周达非感觉怪怪的。他是那种对己对人都不矫情的性格,很少跟人诉苦,也不怎么适应没有具体来由的日常关怀。
“你,”听语气,裴延像是在找话题。
“我看了你今晚的节目。”周达非干净利落地打断了裴延,“那么会骂人怎么不骂骂自己?”
裴延一顿,唇角却不自觉地微翘了几分,“你听不出来我骂了吗?”
周达非哼了一声,“一句恬不知耻就算完成反省了?”
“当然不算,”裴延开口平静自信,“要不下次换你来骂?”
“骂你?”周达非轻笑一声,“我可没兴趣。”
“骂你的电影还差不多。”
“好。”裴延立刻应下,“下部电影拍完,第一个请你来骂。”
“………”
“你下部电影打算拍什么?”周达非有些好奇。
裴延在影坛立身靠的是商业片,他能享有如今的业内资源和地位归根结底是因为他的电影能赚到钱。而《左流》是部文艺片,虽然优秀,却很难保证不赔本。
裴延有搞艺术的才华,却也有赚钱的能力。这部电影之后,裴延的路会怎么走其实是有些暧昧模糊的。
“说实话,我还没想好。”裴延说,“要不这样,等你拍完手上这部电影,请你来看我的毕业论文。”
“大概什么时候能拍完?”
“如果算上做后期,”周达非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得到明年夏天了。”
六七个月的时间,裴延觉得也不算太长。
比起从前两年没能见上面,它一点儿也不长。
“好。”裴延的笑声隔着听筒也很清晰,“到时候我应该也能顺便看看你的导演剪辑版了。”
“不过我是不会骂你的。在我眼里,你的电影只有好的、和能更好的区别。”
周达非听了,却没有应裴延的话。
他当然知道自己并非一个完美的艺术家,迄今拍出来的电影也离惊世之作差得很远。
夏儒森很早就说过,二十岁的裴延远不比如今的周达非差,更何况如今的裴延。所有夏儒森和周达非自己能看出来的问题,裴延通通都能看出来,可是裴延是怎么说的呢?
当时裴延说,那些你没有在电影学院学到的东西,我都会教给你。
周达非此刻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他再次想,如果裴延并不喜欢自己,或许他们的关系能更好一点,亦师亦友,这对他们双方都有好处。
“你现在还在喜欢我吗?”周达非的语气里有没有说出口的叹气。
“当然。”裴延听出了周达非婉转的无奈之意,“我知道这会困扰你,可是我也没有办法。”
“算了。”周达非倒没有因此责怪裴延的意思,他很清楚感情的事是人为无法控制的。
“《左流》什么时候上映啊?”
“大概四月份吧。”
周达非沉默了。
裴延的电影,从来没有在四月份上映过。
不要说春节档了,这次甚至连五一档和暑期档都没能排上。
以裴延的能力,若是他硬要上,可能也不是不行。只是从《左流》的准备阶段开始,裴延就没功夫在排片上花心思。
而且这种题材的电影即使硬上了热门档期,排片也会比较惨淡。
裴延的面子再大,终究大不过金钱和利益。
周达非久未说话,裴延意识到了点什么。沿街喧闹匆忙的人群、断断续续的汽笛声随着凛冽的北风一齐吹进听筒里,周达非听见裴延问,“你到时候会去看吗?”
“有空就去。”周达非说。
导演的工作异常辛苦,全剧组上上下下什么事都不能真的放手,每一个部门都要亲自沟通。
隔着听筒,裴延能感觉到周达非连日来的忙碌和疲惫。夜很深了,周达非却还在工作,他仿佛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休息时间,他仿佛根本不需要休息。
“好。”裴延想了想,又道,“你不要太辛苦了。”
“等你拍完,请你来看我的论文。”
这个冬天,一年将尽时,周达非答应了裴延的邀约。
虽然约的是一件在他眼中很久以后的事。
–
《禁书之周》是在《左流》上映的那个星期拍完的,最后一场戏杀青的时候正是《左流》上映第四天。
和裴延其他的电影一样,《左流》自上映第一天起口碑和票房就节节攀升,大有打破同档期历史记录的征兆。而与以往不同的是,《左流》在一个素来疲软的档期上映,掀起的舆论却来势更猛。
去年银云奖落幕后的种种讨论又被翻了出来,连带着夏儒森的那句“我也投了《左流》”一齐再次走入大众的视野,有越来越多的人认为:裴延与去年的银云最佳导演失之交臂,是因为偏见。
或许是评审团的偏见,或许是现场观众的偏见。总归,夏儒森的审美没有问题,更该得奖的不是《蓝天之下》,甚至不是《春栖》,而是《左流》。
这一波舆论也引发了对银云奖权威性和素来以逼格自居的文艺片地位的探讨。
有人说,裴延虽然拜金,拍戏却并不敷衍。
他能拍出《沉睡小火车》,也能拍出《左流》——左手月亮右手六便士,这是他的本事,不该为人所诟病。
也有人结合裴延两次做客《浅予会客厅》时所发表的言论,认为《左流》本质上是裴延对高高在上的某些所谓权威的反叛和嘲讽。
众所周知,裴延脾气不好,追求自我,一张嘴从不饶人。他厌恶管束,尤其厌恶站在神坛上对自己指指点点的酸腐文人,《左流》既是他的自我表达,也是他抽在这群人脸上的一个响亮的耳光。
网络上的这些纷纷扬扬,裴延都看到了,却压根儿没管。因为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或者说,这是他先前的宣传策略起效的结果。
周达非也看到了这些。他大致浏览了一下网络上的讨论和影评,大部分观众都并非专业电影人,对影片的看法比较业余,理解自然也不可能特别透彻到位,但这不妨碍他们喜欢和欣赏这部电影。
裴延拍的是一部阳春白雪到难以看懂的电影,但他却能用颇具争议的方式来吸引眼球,选取其中相对浅显、便于理解、容易感人的部分进行宣传。
而当一样东西拥有了相当的知名度和象征意义后,很多原本不喜欢、不需要它的人也会自发参与进来。
这正是宣传的意义。
的确有一些传统的电影人不屑于裴延的这种行径,可在周达非看来,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这部电影扑了意味着下部电影、甚至于所有此类型的电影以后都会难上加难。
周达非不得不承认,裴延能够成功,是有原因的。
杀青之后戏就算拍完了,《禁书之周》正式开始做后期。为了省钱,也为了更好地自我表达,周达非自己兼了影片的剪辑师。
由于已经拍出过院线电影,周达非在业内已然不算籍籍无名。这次回到上海后,他用有限的存款租了个勉强能当工作室的小房子。
他白天在朝外的房间里工作,经常还有剧组成员一起;收工后大家离开,周达非还会再干一会儿活,实在困了才回里屋睡觉,其辛苦程度比在片场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由于这次的电影算是周达非和丁寅支摊子搞起来的,拉来的投资商在上片方面资源有限,周达非也就不能像以前一样,拍完就走人。
这部电影是他到目前为止的心血之作,他得让它发挥出应有的价值。
戏拍完后没多久,周达非把自己认识的有名有财有权势的人全拉出来想了一遍。
裴延。燕名扬。周立群。
…
…
…
…周达非选择自力更生。
周达非和丁寅一起想了不少办法,绕来绕去最终还是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电影节。
只是这次,周达非不会再去参加新人特供的青年电影节了。他搜罗了所有能投的电影节,大大小小国内国外的都有,打算像海投简历一样撒个遍。
参赛会激发一个人无穷的潜力。周达非从前在艺术上颇有几分率性,不太信奉类似于“好文章是改出来的”的说法。可这次不同,因为他很需要成功。
周达非从前没有经历过真正的、专业的、属于自己的成功——《柠檬凉》离不开裴延的班底和宣传,《无限趋近于零的恋爱》靠的是卢羽她爸安排排片。
而这次的重担全然压在周达非自己身上,它的成败对周达非来说意义非凡。
周达非因此对自己格外苛刻,他还没有真正成功过,所以失败的后果他很难承担。他一次又一次剪出成片,又一次又一次地推翻,有时候焦虑得半夜都睡不着觉。
他衣带渐宽,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原定夏天能结束的后期也往后拖了很久。
十月的时候,罗木来上海看过周达非一次。他看了周达非最新剪出来的版本,又看了看周达非本人,而后面无表情地说,“即使是裴延,应该也剪不出更好的版本了。”
周达非一愣,久久没有说话。
罗木的话一向中肯,这让周达非焦躁数月的心稍稍安定了几分。最艰难的时候已然过去,后期的进度开始有条不紊地向下推进。
成片做完后,周达非投了好些个电影节。而好消息是在十一月份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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