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周达非他们剧组要来咱们对面拍戏哎。”杨天说。
“我知道。”裴延淡定道,显然并不打算做什么。
“你不准备趁机干点什么?”杨天十分震惊。
尽管已经收工,裴延手上仍在翻分镜。全剧组的人都盯着他,因为裴延不走没人敢走。
裴延不耐地吸了口气,眼下巴巴地凑到周达非面前并不是什么有用的好方法。
本来裴延的出现就会让周达非黑着脸躲避。眼下周达非忙得四脚翻飞,只怕更是连个“我讨厌你”的眼神都欠奉。
裴延对此心知肚明。他之前没完没了地铺垫自己要来横店,无非是找话题撩拨周达非罢了。
周达非不爽了、骂人了、暴跳如雷了,裴延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我怎么可能那么蠢,”裴延讲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当然不,”
“昨天我还在片场门口看见周达非朝里探头探脑的呢!”与此同时,杨天道。
裴延一个不字还没说完,生生一顿,“你说什么?”
“昨天周达非来咱片场门口张望啊,不过我喊他进来的时候他就跑了。”杨天神秘兮兮地凑近,“我早上要跟你讲的就是这件事。”
裴延缓缓合上分镜,像在琢磨什么,不一会儿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原来如此。
他果然也在关注我。
还跑了…?
这小土匪什么时候能开点儿窍。
“嘶…”裴延看了杨天一眼,“明天早上九点半再开工吧。”
“怎么?你要去找他?”杨天明知故问,“你刚刚不是还说,”
“我说的是我怎么可能那么蠢,”裴延强行打断,“蠢到这么好的机会都不去找他。”
“………”
然而裴延没有想到的是,机会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他刚从片场出来,打算回家,就见对面的片场已经有人了。
明天就要开拍,周达非担心出岔子,特地安排全剧组在今天收工后把器材什么的都搬过来,顺带熟悉一下场景,方便明天的拍摄。
搬家的时候最是混乱,片场里进进出出不断。裴延知道自己会被认出,却还是肆无忌惮地走了进去。
日暮月升,周达非拿着几页纸站在刚搬来的灯下,眉微微紧起,眼神极其专注。他四周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跟他说话,像在请示什么。
周达非点头,摇头,手指一个大概的方向,或是言简意赅地交代几句。方方面面的事他都胸有成竹,多线程处理各种麻烦也不会让他疲于应付——他似乎不会劳累,他在这里无所不能。
他是这个不小的片场的中心,他掌握着这里的一切,所有的人、事、物都在他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而他已经游刃有余。
裴延不由自主地在离周达非几步远的地方顿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他。
导演这个职业是迷人的,是值得敬重的,是让人神往的。
裴延在片场长大,十岁拍出第一个短片,三十出头的年纪便功成名就——作为一个天生的导演,他却是从周达非身上领悟到这一切的。
于电影这个行当,裴延有着难以匹敌的资源禀赋。他天分过人,一路绿灯大开,周达非孜孜以求十几年、视为梦想的职业却是裴延生下来就拥有的。
对裴延来说,成为导演是信手拈来的事,自然也就难以激起蓬勃的爱意与热情;在电影之外,裴延追逐名利、在乎权势,竭力保持近乎不讲道理的独立性。
而更年轻时的他却并没有意识到,最宝贵的东西早已在生命最开始时便被赋予给了他。
周达非翻页的间隙不经意间抬了个头,正巧看见不远处站着的裴延。
他有些讶异,下意识却并无不悦。
门口还等着几个裴延剧组的工作人员,周达非很快明白,应该是自己这边搬家动静太大,裴延从剧组出来顺路就瞧上一眼。
片场里人声嘈杂,周达非隔着人群冲裴延点了个头,算作打招呼,随后又埋头看向手上的纸,还拿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裴延站在原地,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笑。
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确认周达非会是自己一生的挚爱伴侣;
他想回去修改自己的毕业论文致谢,删掉那句“或许我不会一生以艺术为业”。
周达非画着画着,手不自觉地抖了几分。他能感觉到裴延仍在看着自己,梦境叠加着现实让他有一种飘飘欲仙的不适感。
过了会儿,周达非假装淡定地抬起头,发现裴延果然还站着没走。
裴延挑眉,冲周达非笑了下。
四周视线与人声挤占了太多的空间,达成了一个动态的私密空间。
周达非的声音不大不小,“你现在还在喜欢我吗。”
“嗯。”裴延神态平静。他想起周达非上次说过的话,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第128章 亲亲
周达非面色未动,心里却有些赧然。他听懂了裴延话中之义。
裴延似乎想趁胜追击,再说点儿什么。周达非却已经迅速地挪回了目光,假装自己被手上的分镜吸引了目光,满脑子都是如何自然不做作地逃离现场。
余光中,周达非瞥见摄影师进来了。
正好。
这分镜还有点问题。
周达非顺理成章地假装无视了裴延,抓紧了手上的分镜,风驰电掣地跑了。
在他身后,裴延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周达非已经抓着分镜跟摄影师讨论了起来,看起来颇为投入。
裴延在原地站了会儿,摇摇头转身离开,“真是个小土匪。”
周达非下意识抬起头朝门口瞟了眼,只见裴延正上车准备离开。
“周导?”摄影师试探着问。
“哦,没事。”周达非收回目光,“我们再看一下明天的第一场戏。”
第二天,裴延的剧组还是按老时间开工。
裴延卡着点到片场时,他的对门儿早已经开工了。
裴延知道这个片场周达非只租了两天,估计时间压缩得很紧,全组上下不得不拼命赶工。
“哟,”杨天见裴延准时出现在了片场,揶揄道,“上班前不先去对面看看?”
“他在忙。”裴延平静道,“工作的时候我不会打扰他。”
事实上,不光周达非,裴延今天也很忙。
他今天有一场群戏要拍。这场戏颇具温情,是裴延从前不喜欢的类型,他几乎没怎么拍过,不知为何这次写在了剧本里。
大部分时候,裴延导戏的方式是自己安排好一切,演员只需要照着来,不用自由发挥。与周达非不同,裴延极少真正信任演员的能力——或者说,自年少时起,裴延的天才和自负就让他极少真正信任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的能力。
所以,裴延既不让演员自由发挥,也不向演员深入解释。他认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演员都没有自由发挥的能力和必要性。
他像设计师出具图纸一样,把一切要求都写得详尽具体,剩下的人全都如工匠照做即可。
综合来看,这种方法省时省力。然而,今天的拍摄过程中,几个年轻演员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有毛病。
整场戏拍下来,像是在一个人的脸上拼拼凑凑了五个人的五官,哪哪儿都透着诡异。
一个上午过去,没有拍出一个能用的镜头。
“裴导…”午休时间到了,演员们也不敢休息。男主小心翼翼地看着裴延,“再来一条吗?”
裴延斜斜地靠着椅背,眉紧得很。他能感觉到,这是个死胡同。
他从前拍戏时也遇到过各种瓶颈,只是自负让他始终坚持自己的方法。
对于裴延来说,他拍的电影首先是他的电影,其次才是电影。
然而周达非肯定不是这样的,裴延对此非常确定。
“先吃饭吧。”裴延不知怎么想的,语气还算平和,“下午再来。”
周达非在为《柠檬凉》选角的时候,曾经让每个演员都临场发挥一个有关角色理解的片段。
裴延当时对此举嗤之以鼻。
他既觉得没必要,又觉得没必要。
这个中午,裴延没吃几口饭,似乎一直在出神想着些什么。
午休结束后。
演员和工作人员各就各位,开始准备再拍一条。
裴延却没有开始拍摄。他想了想,对着几个演员道,“给你们一小时时间,抛开剧本,凭自己的理解,想想自己的角色在这场戏里会干什么。”
“互相之间可以磨合。”
裴延组里的演员并不熟悉这种方式,一时思维难以转换,最后过了两个小时才勉强磨合出了个大概。
裴延看他们简单走了遍戏,才缓缓明白问题所在。
演戏的是演员,不是导演。可裴延从前诠释任何角色,都是站在自己的理解角度。
就像他看待其他所有人、事、物一样。
就像他想保护周达非一样。
今天这场群戏一直从早九点拍到日落后许久才算过。
好在是内景,太阳的有无和高低不影响拍摄。裴延在工作时极为专注而有耐心,拍完后才想起来出门看看周达非有没有收工。
很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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