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出来,周达非把头发擦到半干,找了身干净衣服换上,像往常一样往懒人沙发上一靠。
书架上原本被收在里侧的盒子,如今大剌剌地摆在外面。
原来如此。
那个盒子里就装了一样东西,于是周达非明白了。他心里生出一股意料之中的反感,和几分异样的情绪。
他起身打开盒子,确认里面的票完好无损,便又放了回去。
门被敲响了。
周达非嗯了一声,只见闫尤左手推开门,伸进来一个小脑袋,眨眨眼睛,“表哥喊你下去吃饭。”
“………”
“我不饿。”
闫尤右手又托出一个热气腾腾的碗,“厨房还煮了姜汤。”
“………”
那碗看着怪沉的,闫尤一只手拿着,摇摇欲坠。
周达非接过姜汤往桌上一放,没有要喝的意思。
“午饭你们吃吧,我就不下去了。”
闫尤走后没一会儿,裴延来了。他站在门外敲了两下,声音绷得像快断的弦,“下来吃饭。”
很奇怪,裴延今天凶神恶煞出手狠辣,周达非却很平静,觉得并不可怕。
可能殊死挣扎是穷途末路之人才会做的事,一切尽在掌握的人永远游刃有余。
就像他们初遇时,裴延被狠狠触怒,已决意不会放过他,面上却无比云淡风轻。
而如今,周达非在裴延的命令中只能听出一股日薄西山的色厉内荏。
周达非主动拉开门,语气还很冲,“你动我东西了是吧。”
裴延有一瞬躲闪的眼神说明他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可周达非直截了当,裴延躲无可躲,“是。”
周达非点了点头,靠在门边,“是以前就翻过,还是这次是第一回 ?”
裴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可他的沉默对于周达非来说无异于一种答案。
裴延从手机里调出周达非打架的校内报道,不知是质问还是找补,“公司员工背景调查,查出了这个。”
周达非扫了一眼,那报道的标题有些熟悉,透着一股浓郁的哗众取宠。
「震惊!金融系两大男神于光天化日下大打出手!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周达非翻了个白眼。
这么垃圾又降智的推送居然到今天还没被删掉。
“对,”周达非坦坦荡荡,“这上面是我,有问题?”
裴延:“另一个人是谁。”
“就是赵无眠的前男友,”周达非语气随意,但显然气完全没消,“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你为什么打他。”裴延的语气像在审问。
“我打他当然是因为他该打。”周达非觉得这个问题无比多余,“还是我主动动手的。”
“不过,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你还记得,我问过你,有没有喜欢过赵无眠吧。”裴延比周达非高一点,目光向下审视着他。
“我也说了。没有。”周达非毫不回避裴延的注视,“我们就是很好的朋友、艺术伙伴。”
“我很少见到朋友之间像你和赵无眠这样的。”裴延声音越来越沉。
周达非:“那可能是因为我和赵无眠是真正的朋友,而世上大多数人彼此都只能算熟人。”
“可是赵无眠对你很重要,”裴延的语气有些他不想承认的烦躁,已经按捺许久,“重要到了一种……一般人真的会这么在乎一个普通朋友吗。”
“赵无眠他不是我的普通朋友。”周达非看着裴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不仅如此,他还是我最好的艺术伙伴,我心中最完美的艺术家形象;某种程度上,也是我的缪斯。”
“至于爱情,”周达非冷笑一声,冲动会让人在吵架时憋不住最伤害对方的话,“爱情算是个什么东西。我说过,它荒唐、原始、没有逻辑。”
“你说赵无眠是你心目中最好的艺术家?”裴延怔住了,难以置信。
“嗯。”
裴延的呼吸有一丝他自己都无暇注意的颤抖。
他始终视周达非为那个真正懂他的人,他们如此不同,却又如此相似;
他呵护着周达非,想让周达非成为他真正想成为的导演——世界上最好的导演;
他知道自己不会是周达非推崇的那类艺术家。但他一直以为周达非心目中完美的艺术家该是基耶斯洛夫斯基,普希金…
甚至是沈醉夏儒森都能让裴延好受一些。
居然是赵无眠,这是一个夹杂了过多私人感情的答案。
“裴延,”周达非不想再管面前这个人叫老师,“你翻我东西,大冬天的把我扔冷水里过一遭——还按着我的头差点给我闷死,都是因为赵无眠?”
“是。”裴延眼神阴阴的。
“那你真的该去医院,”周达非直言不讳,“你要么脑子有问题要么心理有问题。”
周末尚未结束,可周达非已经不想再呆在这里了,他头发都还没干就说自己要回横店。
裴延没有拦他,现在见到周达非并不会缓解他的焦虑和痛苦,反倒令他无所适从,把彼此的关系推向更僵的僵局。
或许他们双方都需要一个冷静的时间。
周达非行李不多,还都放在楼下没动。他拎着就打算离开。
裴延站在门口。周达非不悦中有些无奈,“什么?”
裴延最终没忍住,“你真的没有喜欢过赵无眠吗。”
“…………”
“没、有。”
闫尤今天中午一个人在餐厅吃了午饭。阿姨做了好些菜,有荤有素,口味有南方的也有北方的,闫尤都很喜欢吃。
甚至吃了整整两碗饭。
他刚吃完,打算把碗筷收好送去厨房,就见裴延走了进来,“导演回横店了,你还在这儿呆着?”
“啊!”闫尤大惊失色,“周达非回横店了?!”
就算是放假,闫尤也不想跟裴延呆在一起。
他宁愿被周达非逼着背台词。
“车在门口,你还不赶紧去,”裴延另有打算。
他跟周达非这回吵成这样,估计不冷战个十天八月是不可能的好的。
何况周达非现在状态可能也不行,有闫尤跟着,好处比坏处大。
闫尤却是仅仅不想单独跟裴延相处。他麻溜地把碗筷一放,哐当当拖起没来得及开的行李箱就往门口跑。
车还没开,闫尤边跑边喊,“等我一下!”
周达非透过窗子看见闫尤,“…………”
闫尤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气喘吁吁坐上车,“你怎么刚回来就走啊。”
周达非没说话。
“也不跟我说一声,”闫尤撇撇嘴,“是不是跟我表哥吵架了?”
“你不用现在回横店的,”周达非示意司机开车,“反正也是周一才继续拍。”
“我知道,”闫尤小声嘀咕,“可是你不在,我压根不敢单独跟表哥呆在家里。”
“……………”
不知道是不是裴延授意,到了横店后,闫尤也不回自己房间,一直赖在周达非这儿。
周达非觉得无视他比赶他走成本更低,所以也懒得管他,自己该干嘛干嘛。
晚餐是点了外卖送进来的。周达非吃完又开始看剧本和分镜,还有已经拍过的素材。
但今天他始终静不下心。
周达非知道裴延始终视自己为他的所有物。他可以因此对自己很好,也可以因此对自己很差。
然而周达非一直想要的,都是自由。
周达非惊诧地发现,裴延今天丧心病狂的行为没有给自己带来很大的影响——他的气已经渐渐消了,他也没有因此去恨裴延。
曾经的裴延,像一座山重水复又无力撼动的高山,拦着周达非在无望无尽的挣扎中出不了头;
可现在,周达非只觉得裴延是一个爱而不得又心理扭曲的人。他和所有人一样,有喜好有梦想也有妥协,有好有坏有身不由己。
如果裴延爱的人不是自己,周达非甚至会觉得他有一点值得同情。
可每个人终究走的是自己的路。裴延的路怎么走,周达非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终将要走的路,是离开。
“都晚上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呀。”吃完饭,闫尤贴到周达非身边坐下。
“不要。”
“晚上我想看个电视。”闫尤可怜巴巴道,“没一会儿就开始了。”
“那你看啊。”周达非顿了顿,“你不用在这里看着我,我是个成年人,不会被扔进水里就无法调节自寻短见。”
“…………”
闫尤抿了抿嘴。
“要不咱们还是一起看吧!”闫尤没有放弃,“正好能换换脑子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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