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颗莲子之上都有一个几乎难以看清的裂口,这道裂口不比头发丝更粗,却贯穿莲子前后。
随手剖开一枚莲子,一分为二的莲子剖面光滑,散发着清甜诱人的香气,其中苦涩的莲子芯已然被剑气湮碎至虚无。
自高山之巅融化流淌而下的雪水清凉甘甜,倒入小碗中轻轻一个回荡,便将残余的少许苦意消融殆尽。
沈清宴取了一只砂锅洗净,搁在灶台上生起火来,清亮的泉水哗啦啦倒入其中,很快便盛满了小半口砂锅。
去过芯的莲子最先被投入,随后是甜蜜饱满的红枣与剥去壳的晶莹桂圆,干银耳事先便以清水泡发,此时已在大碗中浮出了繁复轻盈的一满朵,沈清宴随意剪下几块丢进砂锅中,银耳、莲子、红枣和桂圆在清澈的水中沉沉浮浮,轻柔地彼此碰撞。
随着“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响,砂锅盖被牢牢盖上,橘红的火舌舔舐着锅底,有袅袅的轻烟随着甜香浮到半空。
灵菘蹲在灶台前,凝望着在半空中变幻着形状的轻烟,沈清宴看了它一眼,取了几块冰糖片成薄片。
大概是被“嚓嚓”的切糖声惊醒,灵菘抬头向沈清宴望来,在看到案板上的冰糖后目光明显一亮,它小声说:“是糖哎。”
“对,是糖。”
沈清宴轻轻一笑,捡了块亮晶晶的冰糖递给灵菘:“喜欢吃甜的话,我单给你做些糖吃着玩儿,冰糖毕竟简单了些。”
灵菘接过那块冰糖,小心翼翼地舔了舔,欢喜道:“好甜!”
沈清宴见它喜欢,在盛出煮好的莲子羹时,便在其中一只碗的碗底多加了些冰糖片,又将这碗加甜的莲子羹搁在了灵菘面前。
“我以前没怎么注意这个。”
他说着,心中有些微微的愧疚:“……我居然今天才知道你喜欢吃甜。”
薄云意在他的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一道金光闪闪的弹幕从沈清宴的眼前飞了过去。
“讲道理,这不是你的倏忽。”
他这样说着,举出的原因让沈清宴无法反驳:“毕竟他在你的店里也没呆多久,却是有一半多的时间是在伪装水缸……”
沈清宴:……
怪不得他不知道灵菘的口味……
薄云意分出了一分心神继续操控小店,沈清宴低头碾着冰糖,厨房里几碗莲子羹热气腾腾。灵菘捧着自己那份啪嗒啪嗒跑到院中,仔仔细细量了半天才分出相对精确地三分之一碗,和兔子一人一口地吃了起来。
在大家开始吃夜宵的同时,沈清宴的小店不远处,那几名白发白须的老者正没头苍蝇似的满天空飞来飞去。
“哎,我说,你到底行不行啊?”
一名老者停止了这种漫无目的的搜寻,蹙起眉头问那名领头的人:“你不是说你可以感应到雪莲花的位置吗?你都带着我们转了半天,怎么连一点雪莲花的影子都没有!”
“我是可以感应到雪莲花啊!”
那人的眉毛比前者皱得更紧,他不信邪地又在周围转了几圈,才悻悻然地飞到了对方的身边:“真是奇怪了,明明一开始我能够感应到雪莲花的位置的……怎么飞着飞着就找不到地方了呢?莫不是雪莲花被对方给一口吃了?”
“怎么可能!”
另一名老者对此嗤之以鼻:“我们养了这么多年的雪莲花岂是凡品?若是有人敢把它一口吞下去,下一刻那人就要被海量的灵气给活活撑死!”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又怎么可能感应不到雪莲花?”
说话的那人眉头皱得愈发紧了,由于皱眉皱得太过用力,他的眉心处完全纠结成了一团,那模样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但在场的几名老者却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谁知道你为什么感应不到……可能发生的意外太多了!”
他的同伴低声抱怨着:“说不定雪莲花是被什么妖兽吞了呢?说不定它飞着飞着突然被空间裂缝斩成了齑粉?说不定它追那法宝追到半路上,虚空里炸开来一道雷电,直接把它给劈成了焦炭?这些事情可都是说不定的!”
“这些意外的可能性也太小了——”
此人的话才刚刚说了一半,便遭到了同伴毫不留情的抢白:“如果这些意外都没有发生的话,那你是为什么感应不到雪莲花的?要不是你自告奋勇,我们可能还在沿着碎云的痕迹追呢!虽然慢是慢一点,但起码稳啊!”
“都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你在那里胡乱开口,我们又怎么可能把对方追丢?!”
“做不到从一开始就不要给人希望,害得我们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了几句后,那名老者终于忍无可忍了,冷声反驳自己的同伴:“一个个都是事后诸葛亮!我当时提议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来反驳?现在出了事就怪我,之前你们都去哪儿了?!”
有人被他这话说得噎住了,有人却因此涨红了脸,几个老者很快便吵作一团。
而就在这个时候,本来飞在较远处的一名老者却忽然惊呼一声,指着远方的一片云海喊:
“你们看!那片云……那片云,怎么突然变成了黑色?”
剩下的几人闻言抬头,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声道:“魔气!”
作者有话要说:回……回来了【…
第61章
魔气!
好端端的这种荒山野岭怎么会出现魔气?!
几名老者不由得慌乱起来:毕竟修真界中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魔修的踪迹了!走在路上突然之间遭遇魔修的概率,和你跑去凡间的菜市场买一只鸡蛋,结果孵出来的是一只照夜玉狻猊的概率差不多……
也就是说,几乎不可能嘛!
“我们怎么就这样倒霉啊??”
有一名老者忍不住指着领路的那人低声骂道:“都他娘的怪你乱领路,要不是你把我们领到这个鬼地方来,我们又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晴天下冰雹这种小概率的事件也能怪我?!”
被骂的那人跳脚喊道:“看清现实吧!明明就是我们走背运了!”
“到了这种地步你居然还不认账!”
“服气了,真的服气了。”
他的同伴们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身上闪过一道又一道的宝光。
“真的亏大发了啊,早知道出门后会遇到这种事,三天前我就应该和两座山外住着的玉珠表白。”
眼看着那一片魔气显露的愈发明显,有人低声嘟哝了一句,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同伴听到了,长长的白眉毛都快要飞起来:
“玉珠?!你居然喜欢玉珠??两座山外住着的那个五百二十七岁的老太太玉珠?!”
同伴的表情和语气都异常震惊,震惊到此人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也不管前方的魔气了,直接向着对方辩解道:
“老太太怎么了?我们自己不也是老头子嘛!”
“我们是老头子没错,可我们几个里年纪最大的也才四百岁不到啊?你更是只有三百岁左右!那个玉珠的年纪,差不多都是你的两倍了!”
“我们是修真者,修真者!修真者在乎什么年纪……”
“修真者屁的不在乎年纪,那个玉珠可是和我们师父那帮人平辈论交的,你想要娶她做老婆,想过我们师父他老人家的想法吗?!”
“我想过啊!我当然想过!”
那人说着,语气居然有几分洋洋得意:“我娶了玉珠做老婆,玉珠不就比我们师父低一辈儿了吗!以前师父要叫她道友,现在师父只用叫她徒儿媳妇,凭空就比老朋友高一辈,我们师父他肯定高兴!”
这套理论把置疑的那人说得瞠目结舌,半晌后,才恼怒地喊道: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那人听了这评价很不乐意。
“不可理喻?我怎么就不可理喻了?你信不信师父知道了这事儿铁定站在我这边——”
在渐行渐远的争吵声中,他们目标明确地往魔气氤氲的方向飞去。随着魔气的逐渐浓郁,随着鼻尖嗅到的血腥,他们的脸上有过畏惧,也有过隐隐约约的忐忑,然而谁也不曾停顿,更不曾有一人回头。
不远处的云端之上,原本正在疾飞的小店忽然停止了前行,薄云意微微蹙起眉,看向窗外:“有魔气。”
“魔气?是魔修吗?”
沈清宴最近对魔修魔气之类的事情格外敏感。
“是魔修。”
薄云意搁下盛着莲子羹的碗,隔着半开的窗户望向魔气传来的方向。
“你想去看看吗?”
沈清宴沉默片刻,转头问薄云意。
薄云意摇摇头,指节轻轻一叩窗沿:“我不是想要去看看。”
“我是准备去杀人。”
在“杀人”二字被薄云意说出口的那一霎那,店前方近乎千尺的云层无声无息地溃散,他分明腰间无剑,沈清宴却听见了长剑清越的剑吟。
——薄云意的眉目平静宁和,剑吟中却有杀意凌然。
“……你这是要去杀魔修?”
沈清宴明知故问,薄云意不答,只道:“魔气中有血光。”
血光。
那魔修是在做什么?!
沈清宴闻言,脑海中第一时间便蹦出了“血祭”这个词。
当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那我和你一起。”
“你修为还只是筑基——”
若是与魔修打起架来,筑基期的修为简直是最底层的炮灰!
薄云意稍稍有些迟疑,但是他话音犹自未落,便看见沈清宴的足尖在地面上轻轻一踏。
随着沈清宴这一步踏出,小店的半空中掠过一道灵光,有数道流光自云层间翻下,凤凰与蛟龙的虚影兀然浮现在半空,淡淡的法宝光辉将店铺映照得五色辉煌,店门口蹲伏着的貔貅站直身子,冲着散发魔气的方向发出威慑性的低吼。
“我的确是个筑基没错。”
沈清宴平静地说:“但我能杀的,并不仅仅是筑基。”
他身上的气息有一瞬间的波动,整片天地似乎都要与小店融为一体,在这一霎那,沈清宴本已攀升到筑基期顶峰的修为居然再度向上提升,隐隐然有了要突破筑基,半步炼气的味道!
薄云意凝眸看向沈清宴,沈清宴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
“杀魔修这种事情,我一定要去。”
他的语气淡然,却十足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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