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是……”女子幽幽盯着何惧。
何惧单膝跪地,道:“何家死士何惧,参见少小姐。”
“何惧……”女子轻动手指,扬起的血梨花再度悠悠飘落,“武陵何氏豢养的死士……没错,我是见过你。”
山宗轻笑,收了剑去,“那好吧,何惧兄弟,交给你了,最好别拖到官府的人来,麻烦事多。”
何惧阴沉的瞪了他一眼,与女子说上了。山宗便不掺和,率领王府的几个侍卫,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大张白布,把侯公子的尸体给包了起来。
望一眼街角,尚还空空,但山宗能听见街角那边有阵阵马蹄声传来,看来是官府的人要到了。
好在那女子信任何惧,很快就同意随他们去见玉忘言。故此,侍卫们把侯公子的尸体一并带走,而山宗留下来,应付这里的局面和那帮官差,顺便去见一趟常孝。
傍晚时分,何惧将女子迎到了瑾王府的书房。
对萧瑟瑟而言,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在顺京见到亲人。
初见这女子,萧瑟瑟心中有些惊奇,只觉得这人如雨后的薄烟,几许疏离、几许飘渺,近在咫尺的时候也仿佛隔了万水千山,空灵的近乎不真实。
她下意识的轻唤:“表姐,我叫萧瑟瑟。”
女子盯着萧瑟瑟,空灵的眸底渐渐出现异光,喃喃道:“似乎是借尸还魂……”
萧瑟瑟心下一惊。她是什么人,竟然看得出?
☆、难道是他
“少小姐。”何惧道:“表小姐的原身,在去年冬季死于棍刑。”
女子沉吟,再望向萧瑟瑟身旁的玉忘言,露出浅浅笑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表姐?”
“好好珍惜你的生活。”女子说着,看向何惧。
“少小姐。”何惧拱手。
“这个称呼,我不喜欢……”她幽幽道:“唤我‘梨花巫’吧。”
梨花巫!
萧瑟瑟的心又颤了下。
这样一个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张逸凡和她说过好多次了。
梨花巫,湘国白罗圣教最有名的巫师,以血梨花为标志,擅长言灵卜卦,神出鬼没。无人知道她姓甚名谁,只在这两年隐约从湘国传出些流言,猜测她的身世来历,皆因她嫁给一个位高权重的人。
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自己的表姐!
梨花巫素手如月,从衣中取出了一份布包,交给玉忘言。
玉忘言接过,打开来看,内中正是他所要的赵家罪证,包括南林侯爷的血书。
欣喜的情绪立刻占据了玉忘言和萧瑟瑟的心头,两人相视一笑,给梨花巫行了礼,“多谢。”
“不必谢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东西给你们,我也该走了,南林侯爷那不成器的儿子还没有下葬……”
“本王会命人将他妥善下葬。”玉忘言道。
“少小姐。”直到此刻,何惧才提起了那日在湖阳的事,“南林侯被关押在密室中时,少小姐去见过他。”
萧瑟瑟狐疑的瞅了眼何惧。
梨花巫喃喃:“你发现了。”
“是,我发现了少小姐遗落的血梨花,并将之销毁。”
玉忘言眼神一沉。
何惧问道:“少小姐,是你杀了南林侯?”
三双眼睛都看向梨花巫,萧瑟瑟怀着诧异的情绪,玉忘言眉峰紧蹙,只有何惧表情复杂,只希望能从梨花巫的口中听见否定的词眼。
“他不是我杀的。”梨花巫的话,让何惧心头的大石头落地。
“他将东西交给我后,我察觉到有人进入牢房,便离开了。”她道:“那个人的杀气很重……就是方才在街上,使用杏花无影针的那个人。”
“原来是赵家杀了南林候。”何惧道。
这样一切就都解释清楚了,那日梨花巫拿到了南林侯爷交付的东西,正好赵家的刺客后脚也找来这里。梨花巫离开,刺客来到南林侯爷面前,南林侯爷便拿过□□,威胁那刺客转告赵家自己握有他们的把柄,之后服毒自尽。
“告辞了……”梨花巫忽而转身,幽幽朝着外面走去,“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也该回返湘国……”
“表姐,你不在瑾王府住上几日?”萧瑟瑟出声挽留。
“不必……”梨花巫不曾回头。
“那我送你。”萧瑟瑟朝玉忘言示意了下,连忙快步追上梨花巫。
行走在这个人身边,萧瑟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痒意。梨花巫的空灵缥缈之下,隐藏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气质,而这个感觉又恰恰像极了娘亲何氏留下的湘国曲谱。还有她的面纱……听说,还没有人见过梨花巫的真面目,那面纱之下隐藏着的,究竟是怎样一副容颜?
萧瑟瑟没有询问,而是浅笑着说:“表姐能为我讲一讲武陵何氏吗?”
“我不了解。”梨花巫喃喃:“也不想提……”
萧瑟瑟讶然。
梨花巫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的身后是一丛盛放的榴花,火一般的红。她凝视着萧瑟瑟,眸中的空灵渐渐凝注。
“你爱他吗?”她问。
萧瑟瑟怔忡,点头肯定道:“我爱他。”
“他还有秘密没告诉你……”梨花巫说。
萧瑟瑟心中的惊讶更为鲜明,“表姐,你怎么知道?”
“我是巫师。”梨花巫眸色更浓,“他没告诉你的秘密,还很多。”
萧瑟瑟沉吟片刻,笑了,眼中清澈如水,坚定不移,“我信他。表姐,我信他的。”
梨花巫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如此……那我便给你一个忠告。”
“表姐请说。”
梨花巫道:“有朝一日,当信仰的一切都崩塌时,能不能度过去,就看你的决心了……我的这番话,你好自琢磨……”
“表姐!”萧瑟瑟心扉震动,下意识的想要询问清楚,这忠告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身边的人却在话落的那一刻,便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空灵的声音还绵响在萧瑟瑟的耳侧,伴随着几朵飘飞在地的榴花。
“天机不可泄露……告诉你这些,也不知是对、是错……”
余音渐渐被风吹散,再也看不见梨花巫了。萧瑟瑟怔怔的立在原处,画裙上扑了榴花朵朵,心里一时间七上八下,五味陈杂。
有朝一日,当信仰的一切都崩塌……这话为什么听来如此不祥?
这就是梨花巫所窥看到的、她萧瑟瑟的命运吗?
望不到的前路,因梨花巫的这一席话,而变得更加黑暗难测。萧瑟瑟回望书房,依稀可见一抹烟灰色的身影,长身玉立。
她不禁握紧了拳头,坚定的望着他的方向。
如果命运真的不祥,那她就靠千倍百倍的决心,度过去!
乙巳年五月初八,玉忘言去了帝宫,亲自将南林侯的手书和契约呈给天英帝。
天英帝观后,勃然大怒,当场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通通摔地,一殿的宫女内侍趴在地上,惶惶哆嗦。
湖阳盐案的主使者是赵氏一门。
这消息如长了翅膀般,迅速飞向大尧的每一个角落。赵氏一族如履薄冰,没想到玉忘言的行动竟这么快。
一切就像是当初大理寺卿倒台时候的重演,塘城萧氏的亲信官吏们,趁此机会,卯足了劲揭发检举赵氏一党的官员。如此正好给天英帝名正言顺的理由收拾他们,短短几日,赵氏一党的官吏们,革职的革职,查办的查办,替了好大一批身家背景干净的小官升任上来,这些人又成了各个世家暗中收买的对象。
如不是赵氏一门经营多年,不可能连根拔起,只怕赵左丞相的官位都要不保了。
当然此事的影响,还扩及到赵皇后和太子的恩宠。后宫的诡谲变化,萧瑟瑟可想而知。至于玉轻扬……听说他现在连上朝都不敢再抬头挺胸,整个人消沉了一大截,回府了还总和张锦岚吵架。
呵,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对他们,萧瑟瑟实在提不起一丝同情,想起的时候,心口就被浓烈的恨意吞没。
玉轻扬、张锦岚,可不要以为这样就算结束了。你们造过的孽,离还清还早着呢!
五月十一,踩着满地飘落的柳絮,玉忘言和萧瑟瑟去玉倾云的王府,探望他。
这个时节的杨絮和柳絮飘飞的多,乍一看去,和夏日飞雪一样。
玉忘言小心的护着萧瑟瑟,不让那些杨柳絮沾到她的口鼻。两人坐着马车,到了四王府门口,被王府的管家迎了进去。
萧瑟瑟很早就知道,玉倾云酷爱园艺,总和花花草草为伴。这次进了他的王府,府中的名花异草,还真令萧瑟瑟应接不暇。
因着五月的花神是芍药,府里芍药最多,各色交错延绵。玉倾云就立在一片浓紫色的芍药花中,衣衫轻动如海面波光。
“四殿下……心情可有好转?”萧瑟瑟询问。
“多谢瑾王妃,在下早已经没事了。玉倾云拱手,柔和的说:“在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如今湖阳赵氏元气大伤,太子三哥受到了影响,在下的兄弟们只怕又要不平静了。”
玉忘言道:“皇伯父不会彻底铲除赵家,留赵家在,还能稳住诸位皇子背后家族的斗争。玉轻扬仍稳坐东宫之位,这就是证明。”
玉倾云笑道:“瑾王说的是,湖阳赵氏再大也是文人出身,没有兵权。”
一说到兵权,萧瑟瑟想到了什么。
“王爷,四殿下……我记得,蒋贵妃是出自将门。”
“正是。”玉倾云解释道:“因为这个缘故,二哥练就了一身武艺,与武将们也亲近很多……”说到这里,猛然间,脑海中闪过一道念头。
玉倾云的神情僵住,不能置信的喃喃:“二哥……难道是二哥……”
萧瑟瑟一怔,道:“四殿下是说,在湖阳行刺你的人,是二殿下派来的?”
“在下并没有证据。”玉倾云眼中一派凝重,想起从前玉倾玄对他的那些不阴不阳的警告,心中,这样的疑窦越堆越多。
二哥,当真是那般狠毒恶劣的人?
玉忘言回忆起从前,萧瑟瑟还没有嫁来之时,玉倾寒半夜里潜入萧府,想要毁了瑟瑟的名节,中断瑾王府和塘城萧氏的联姻。
玉倾寒那夜说过的话里,只言片语都透露着自己是受了玉倾玄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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