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瑟摸不清萧醉心里是怎样想的,故而不提玉倾寒,只由衷的说道:“我的小外甥长得这么好,以后定能成大气候。三姐姐专心带着他就是了,要是有谁对他另眼相看的,三姐姐尽管告诉我,我替小外甥撑腰。”
萧醉淡淡一笑,也不再说客套话,就此承了萧瑟瑟的情。
眼瞅着萧醉的眉梢眼底比从前要柔和,萧瑟瑟想,是不是成为母亲,都会有这样的变化。
不由的,她抚上小腹,这里只有微微的隆起,很不明显,但萧瑟瑟好像已经能感觉到她的孩儿在和她撒娇、说话,这种母子连心的感觉,神奇却又真实。
萧瑟瑟的唇角不禁翘起,看着萧醉正逗弄君曜,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三姐姐,君曜的父亲……”
“我知道。”萧醉淡然回了萧瑟瑟的话,“未来之事,我不想做多猜测,萧醉静安天命,只愿君曜能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健康长大。”
萧瑟瑟接下来要说的话,就这么被咽回肚子里。三姐姐是个绝不轻贱自己的人,当初怀了君曜毕竟是被六殿下强迫的,要她带着君曜去投奔六殿下,绝不可能。只怕,要是哪天六殿下来提亲了,三姐姐都不见得会答应呢。
想到这里,萧瑟瑟只得道:“静安天命也是不错的选择。顺其自然,至少心不累。”
十一月初八,顺京又来一场大事。
湖阳赵氏的新家主,赵左丞相的嫡长子,不顾赵左丞相才下葬没多久,就联合赵皇后一起,苦求天英帝下旨,让玉倾扬和赵访烟完婚。
天英帝心里清楚,这是湖阳赵氏最后的手段了,他们失了势,要想翻身,只能增加和玉倾扬之间的联系,指望赵访烟能辅佐玉倾扬重新得到盛宠。
这一婚约,天英帝因为曾经答应过,自然不能反悔,也不看好赵访烟一个女子能扭转什么局面,便准了赵家主和赵皇后的请求,把成婚之日定在十一月十六。
赵氏兄妹俩大喜过望,连连谢恩,看在天英帝眼里,越发的愤怒不愿再看,厉吼着把他们赶出去了。
十一月十五日,玉倾扬和赵访烟大婚的前一天,太子府和赵府就张灯结彩,大红绸子从府内挂到了府外,恨不得周边的几条街都要被铺上婚礼的喜庆。
正好这天也是赵访烟的生辰,赵家摆了隆重的宴席,广邀朝中大小官员前来,庆祝赵家这双喜临门。
这厢太子府和赵府忙忙碌碌、吃吃喝喝,那厢玉忘言和萧瑟瑟却在顺京城的某个平凡的庶人家里,吃着些粗茶淡饭。
这庶人家里住着一对老夫妻,老头子姓秦,五十多岁了。这人年轻的时候一直在赵家当长工,后来年纪大了,干不动力气活,就每天给赵家送菜换水。
之所以来找他,是因为,他就是郭佳怡遗书中那个知晓当年郭家被灭门真相的长工。
玉忘言也不废话,直接把郭佳怡的遗书放在秦长工面前,外加两枚银锭子。
他干净利落的说道:“肯为已故之人讨个公道,本王保你全家无事,殷实到老。”
谁料那秦长工竟猛地跪下来,朝着玉忘言磕了三个头,老泪纵横道:“瑾王爷,这事草民早就想说了,憋了这么久就是希望能等到一位铁面无私的大人物,不袒护那帮身在高位的畜生!”
玉忘言默了默,接着躬身,扶起了秦长工,“本王并非铁面无私,但这件事,既然要做,就不会手下留情。”
“好、好!”秦长工抹着眼泪,哽咽着说:“只要瑾王爷您传唤,草民一定在公堂上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这二十年,他憋得太久了,光是良心就把他折磨得夜夜不能安寝,如今可算盼到这一天了。
摆平了秦长工,玉忘言和萧瑟瑟离开。他们刚一出门,隐藏在外面几个角落的王府侍卫就走了出来。他们方才一直在监视这周围,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这一趟行程是安全的,没被人跟踪。
这小巷子里人很少,玉忘言压低了声音,对侍卫们道:“你们就留在这附近,看好秦长工的一举一动。如果他信不过,立刻动手铲除。如果的确是个良心人,则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
侍卫们点头答是,神情都是严肃的。
离开这条小巷,走着走着,就到了城南旧巷。
城南旧巷卖各种小吃、饰品、针线刺绣、布匹绸缎,也是萧瑟瑟最喜欢逛的一条街巷。
但今日巧的是,他们在穿过街巷的时候,居然迎面碰上个认识人。
“应神医?”萧瑟瑟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长相俊美却邋里邋遢,挂着一脸痞子般笑容的年轻男子。
他提着个药箱,朝着萧瑟瑟堆笑,不等她再问话,开口就道:“小娘子,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啊?”
“一起都好。”萧瑟瑟浅笑着福了福身。
玉忘言波澜不惊的看着应长安,拱了拱手,低声道:“若尚未投宿,便随本王走一趟吧。”
“如此甚好!”应长安立刻点头应允,显然是因为能够蹭吃蹭住而暗自开心。
不过玉忘言并没有直接回王府,他和萧瑟瑟带着应长安,偷偷来到太子府的后院院墙外,潜入进去。
本来这事对应长安来说,刺激、有趣味、他喜欢!可是,当听到玉忘言说,要请他去看看玉倾扬私自豢养的那头人熊时,应长安的脸绿了。
敢情他蹭吃蹭住的代价,是当兽医?普通的兽也就算了,人熊这种杀伤力大的……这是要他去送死?
应长安满头乌云,眼底带煞,狠狠剜了玉忘言一眼,随即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硬着头皮上了。
与此同时,赵府的三层小楼上,高朋满座。一共二十张桌子,贵客们按照各自的等级,各自坐好,觥筹交错,间或道喜,脸上多是开怀而笑的表情,纵然没几个发自真心的,可一眼看上去倒是端的热闹。
最前面的一张桌子上,围坐着各位皇子和各自的王妃,除了玉倾扬在府里准备婚事没过来,剩下的成年皇子都来了。玉倾玄带了萧书彤,大殿下和五殿下带了王妃,同桌的还有两个郡王和郡王妃,桌子旁空了两个位置,那是玉忘言和萧瑟瑟的位置。
“怪了,怎么没见着瑾王和瑾王妃呢?”玉倾玄喝下一口酒,阴阳怪气的一笑。
周遭几人像是有心事,没回答他。有个郡王说道:“他们或许有什么事在路上耽搁了。”
“哦……”玉倾玄笑着,忽然,幽暗的目光落在了玉倾云的脸上。
“四弟,你看起来有些忧伤啊,咱们兄弟几个里头,不就属你最爱笑吗?”
☆、救或不救
玉倾玄问的轻佻,语调里不怀好意。玉倾云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轻笑一下,并没说话。
他想到了那日在灵宫门前,赵访烟和他说,往后不会再见。如今这场生辰宴,大概是赵访烟没有想到的。可是,在这种场景下看到她,玉倾云竟觉得,不如不见。
宾客席中,赵家主正不断穿梭,忙着跟宾客们欢畅的饮酒,这会儿已经喝了不少,脸色开始发红。
他敬完一桌子,赶紧把一个姨娘拉过来,低声斥道:“赵访烟在磨蹭什么,还不快让她过来!”
“是、是,妾身已经去喊了好几次了……”
“那人呢?”赵家主横眉怒目。
“这……”姨娘被斥得有些胆怯,小声说道:“老爷您忘了,大小姐今天早晨进宫去了,和圣上商量着把祭祀团的继承人定下来。现在祭祀团的事情做完了,大小姐说她还有几封书信没写,写好了就过来赴宴……”
赵家主不悦的呼出口气,咒骂道:“白生养了!全赵家就属她最离经叛道!要不是看她是我的嫡长女,有点才气又得圣上喜欢,我会给她好脸色看?成为太子妃这样荣幸的事,她一推再推,现在给她过个寿宴她还能不来!”
“哎呀,老爷息怒、息怒啊。”姨娘拿着个帕子,不断的在赵家主的胸口抚着,一边紧张的看着四周喧闹喝酒的宾客,“老爷啊,客人们可都在这儿呢,您千万别乱说……”
“我知道我知道。”赵家主不耐烦的挥开了姨娘,臭着脸道:“你再去喊一次,告诉她立刻给我出来,再敢找借口我要她好看!”
“是、是,妾身这就去,老爷您消气、消气……”
姨娘赶紧拈着帕子就走了,刚走没多远,就听见后门那边有年轻的丫鬟齐声说道:“见过大小姐。”
这声音自然也教宾客们听见了,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正站起敬酒的人也坐回到位置上,下意识的看向那盏富丽堂皇的牡丹屏风。屏风后面有个窈窕人影,估计是赵访烟到了。那人影在屏风后移动,缓缓走了出来。
当她呈现在所有人眼底的时候,一大半的宾客哗然,剩下的一半没发出声音的,也都倒抽一口气。
没人能想到,眼前这个宴会的主角、赵家的小寿星、即将在明天成为太子妃的女子,竟然穿着一身丧服!
“赵访烟,你!”赵家主的脸色黑黑白白,又惊讶又恼怒,手里的酒杯也脱落了。酒杯摔碎的刺耳声中,他朝着赵访烟走了过去。
“父亲。”赵访烟唤了一声,从表情都语调,都毫无感情。这般平淡和冰凉,却让赵家主没来由的停下脚步,就站在玉倾云的身边,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面对众人异样的脸色,赵访烟的视线淡淡扫过,当和玉倾云视线交接之时,依旧是无喜无悲。
玉倾云的心咯噔一响,忽然觉得今天的她,缥缈的像是天边一抹云丝,随时会散得无踪无影。
“父亲,访烟的书信已经写罢,这便来出席寿宴了。”赵访烟淡淡说着,从屏风的前面,缓步走过。
那华丽的屏风上面,大朵大朵的牡丹占尽七色,那样富贵而奢华,顶着雕梁画栋。一切都是绚丽多彩的,只有赵访烟那一袭缟素,在绚丽中撕开这一抹惨白的颜色,格格不入,怵目惊心。
她就在这鸦雀无声中,走到了一扇半开的窗前,慢慢推开了窗户。
“父亲,访烟知道你不信星象。”她半仰着头,出神的望着窗外的无垠苍穹。
今日是十五月圆夜,月出皎皎,繁星满天。月色洒在赵访烟的脸上、身上,她仿佛是受到召唤一般,视线越看越远。
赵家主已气得七窍生烟。他费心给她弄的寿宴,请了这么多宾客过来,连大尧的殿下们都来了。如此场合,这离经叛道的女儿到底在搞什么!穿着丧服出来已经是冒犯宾客们,她还在说些发神经的话?
赵家主忍无可忍,冲着在场的下人喝道:“都傻了吗?赶紧扶大小姐去梳妆更衣!”
“不必了!”赵访烟忽然转脸喝出,这刹那目光冰寒如月,笼罩着不属于她的凌厉。
纤手抬起,指了指远方的苍穹,薄唇轻启,字字清晰,“父亲,那颗是访烟的本命星。您看见了吗?它暗淡的快要熄灭了。”
“赵小姐!”玉倾云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演越烈,这一刻他站起身来,而周围,却已如坟场般安静。
赵访烟看了眼玉倾云,无喜无悲,无牵无挂。对上赵家主青白交替的脸色,她轻笑:“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就是访烟的十八岁生辰。劳父亲费心为访烟举办这场寿宴,然而,却是不必。”她勾唇,唇角一抹艳丽到让人害怕的笑,“因为,我根本就活不到十八岁。”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忽然爬上窗子,在众人的哗然声和起身时板凳挪动的声响中,跳了下去。
这一刻,小楼中一片断了线的死寂。方才的哗然声戛然而止,只因这一幕太是突然,让宾客们还没能完全回过神来。
寂静之中,玉倾云脸色苍白的跑过,撞开大门就下了楼梯,楼梯板子传来急匆匆的踏步声,这声音惊醒了一个又一个宾客,而玉倾云已然冲下了小楼。
月色皎皎,似天梭银盘,圆圆满满。
银色的月光洒着地面,在鲜红的血所汇成的水面上,投影了满月和繁星。
这就是萧瑟瑟和玉忘言抵达小楼下时,所看见的情景。
他们亲眼看见有人从三楼的窗户那里坠落,一身雪色的白衣,在坠落地面后被染成了红色,鲜血汩汩涌出。
那个人……是谁?萧瑟瑟的背上窜起一片冰凉。
玉忘言连忙把萧瑟瑟揽在怀里,不忍让她再看。而眼前,玉倾云从楼梯上飞奔下来,嘴里喊着赵小姐,朝着赵访烟奔过去。
“别靠近她!”
随玉忘言一道来的辣手毒医应长安,突然大声喝止玉倾云。玉倾云停了脚步,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瑾王、瑾王妃、应神医!”看不清玉倾云脸上的表情,但他颤抖焦急的语调,已经将心绪表露无遗,“赵小姐她……”
“鄙人看看,你们都别动她。”应长安的痞子脸难得的正色起来,他快步朝着赵访烟走近,行走间,手里已经出现了一排银针。手腕一扬,银针飞出去,精准的落在赵访烟身上的十几个穴位里。
小楼上的木楼梯上,脚步声层层叠叠的响起。
宾客们也全都下楼了,赵府的下人提着油灯,人们推推搡搡的跑下来。赵府外那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百姓,好些都听见这声音,纷纷望向小楼那里,只见人影火光纷乱。
“访烟!”赵家主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见血泊里的女儿,当即傻了。
后面跑来的人,也都跟被定住一般,张着嘴将这里围住,好些女眷都怕的不敢看,捂住嘴遏制尖叫声。
赵家主终于反应过来,“郎中!郎中呢?”
赵家的郎中也在宾客里,这会儿赶紧跑了出来,脚踩着血泊走到赵访烟跟前,摸脉、探鼻息,接着就脸色一白,失声道:“老爷,大小姐怕是、怕是救不活了……”
玉倾云的心骤然一缩。
“大小姐已经快没气了,就是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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