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间,玉倾玄的剑忽然扛上了一把捣药杵,仔细一看,是应长安护着考生们冲出来了。
玉倾玄出征过多次,武艺高强,更压应长安一头。应长安招架了几下,又被几名御林军将士缠上,只好侧身避过,移动步子,远离玉倾玄。
应长安一被架开,玉倾玄就看见他后面的玉倾云和赵访烟。玉倾云虽然不曾参与过行军打仗的事,但也修习了武艺,在这样混乱的情况里,仍然能护住自己和赵访烟的周全。
玉倾玄眼中的凶光一闪而过,趁着玉倾云正对付一个御林军将士时,以极快的势头冲过去,一手拽住赵访烟。
赵访烟大惊,愣了刹那就明白了玉倾玄的目的,是要拿她做人质,她喝道:“放开我!”
“访烟?”玉倾云注意到情况,急急呼喊。又一个御林军将士杀过来,架开玉倾云,他离赵访烟又远了两丈。
玉倾玄阴阳怪气道:“四弟妹,过来吧,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他狠劲一拉赵访烟,可赵访烟却像是脚底生了根一般,就如扎根在土地里,任凭他这样的力道,竟还是没把她拉过来。
胳膊好痛、好麻,赵访烟咬牙,狠拽自己的手臂,就是不想落到玉倾玄的手上。她不会连累到他人!哪怕、哪怕……赵访烟实在敌不过玉倾玄的力气,预感到马上就要被他拿捏住。她举起之前捡来的剑,朝着自己的胳膊就要劈下去。大不了这手臂不要了,她也不允许自己成为掣肘玉倾云的筹码!
见赵访烟的动作,玉倾玄完全没想到,眼看着那剑要劈下来,玉倾玄正要上前去捉回赵访烟,岂料背后忽然一阵剧痛,从后背穿过身躯,一直抵达到前胸。
这疼痛太剧烈,剧烈到近乎是不真实。他的神识差点就被剧痛夺去,紧接着心中如炸了团雷,他惊讶的看见从自己胸口伸出来的剑刃,反射月蓝色的寒光,还有血珠顺着剑刃滚落,鲜红的,那是他的血。
玉倾玄手上脱力,赵访烟也因此踉跄,手里的剑被投来的什么东西给打飞了。那东西摔碎在地,竟是块上好的玉佩,赵访烟倒吸一口气,她认得这玉佩,再往玉佩过来的方向一看,惊的忘记呼吸。
她目不转睛盯着玉倾玄,玉倾玄竟然被人一剑捅穿了。那人立在他身后,被他的身躯遮挡,只露出半截宝蓝色的雀纹袖边。
但单凭这,赵访烟也能识得,是玉倾云,在千钧一发之际杀到玉倾玄身后,给了他这一击。
剑被拔出,玉倾玄的身体软在地上。他看着玉倾云提剑从他身旁经过,看着他迈向赵访烟……玉倾玄觉得惊讶,这股子惊讶竟仿佛盖过了疼痛。他惊讶于最重视亲情的老四,竟然会对他下杀手!谁都可能杀他,却唯独老四不应该狠得下这条心!
“四殿下……”赵访烟也傻了。
玉倾云迅速的回到她的身边,牵起她的手,眼神薄凉的望向玉倾玄,“二哥,臣弟这一剑避过要害了,你的下场还是由父皇来发落吧。”
玉倾玄窒住,嘴角再次浮现邪肆的笑意。呵呵,避过要害了,那就好,这种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老四到底还是手软了……
“四殿下,你……”赵访烟咬了咬唇,不知道后面的话要怎么说。周围的一切喧闹杀戮都像是被过滤掉了,她只能想着眼前的这个人。
“访烟,自己的身体不能自己都不爱护,更不能为了不连累我们就宁可自残。”
这个人,竟然皱眉头了?
而且,他的脸上竟然充满了后怕,写着一种名为患得患失的情绪。
赵访烟没有见过玉倾云这样的神情,甚至就没有见过他除了笑之外的激动神色,除了小荷姑娘死的那个晚上。
现在,这种情绪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庞上了,还是为了她。为了她,是为了她啊……
不知不觉,赵访烟才意识到眼睛里都是泪水在打转,视线已经很模糊了。然后有谁用手替她擦了擦眼泪,这样温暖细腻的手,不就是那个总摆弄园艺花草的四殿下吗?
“访烟,我们走。”她听见这声轻唤,重重的点了两下头。
可就在两人刚离开两步,身后,危险的气息以极快的势头袭击而来。
赵访烟没有意识到,玉倾云却意识到了。当即把赵访烟推到身后,同时凭感觉身子一侧,只见一支剑朝着他们砍过来,因玉倾云应变,那剑没伤到赵访烟,却是在玉倾云肩上重重砍了下。
宝蓝色的衣衫,瞬时变红。赵访烟倒抽一口气,看见是玉倾玄从地上爬起来,偷袭了玉倾云这一剑。
趁着玉倾云吃痛,玉倾玄再度挥剑,就欲斩向弟弟的喉咙。赵访烟的大脑腾地空白了,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双脚已经冲到剑下,用身体撞击在剑上。
痛!
剧痛席卷了赵访烟的全身,当她被痛苦侵占的时候,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还把玉倾玄的剑也压在了地上。
“访烟!”
这一刻,她隐约看见玉倾云近乎崩裂的神情。
再接着,玉倾云提剑刺入玉倾玄的身体。
温热的血涌出,玉倾玄的瞳孔瞬间放大,眼睛瞪了半晌才眨了一下,愕然道:“老四……”
玉倾云一脸冰冷,犹如隆冬时节的风雪,“二哥,我曾经因为天真,害得小荷姑娘和有荷村百余人葬送在你的手里。我不会让他们白死,所以有朝一日会让你罪有应得。忍了这么久,忍到这一天,我仍旧顾念手足情分要将你交给父皇。可是,是你逼得我就这么杀你!”
“本殿下……本殿下……”玉倾玄的喘息越来越杂乱、越来越微弱。他斜眼看了眼赵访烟,明白了什么,发出难听的笑声:“呵呵……还真是不巧啊……两次都是杀你喜欢的人……”
至极的悲痛,因着玉倾玄的这番话,排山倒海而来。有荷村的惨剧,荷花池里的尸体,那消逝在他怀里的小荷,那些吸食了鲜血年年夏天依然会盛开的荷花……所有的一切铺天盖地的掩埋了玉倾云,他无法招架这股本已平息良久的悲痛,更无法招架就在刚才,赵访烟差一点也要做了亡魂的事实。
悲痛,如火般的点燃仇恨。仿佛时间倒流回有荷村覆灭的那一夜,玉倾云不顾一切的拔出剑来,再度刺入玉倾玄的体内。
惨叫声,他听见了,却置若罔闻。
兄长身上的鲜血和伤口,他看得见,却还嫌不够。
一剑接着一剑,玉倾玄被捅了无数个窟窿,人死了,睁着眼,可玉倾云却发疯的还在刺。
“四殿下……四殿下……”赵访烟忍着伤痛,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扑到玉倾云的身边。
而她没想到,在她触碰到玉倾云的一刻,玉倾云才像是被水泼醒似的,怔然看着她,然后把她楼进了怀里。
这回,周遭的一切,好似真的与他们无关了。
玉倾玄一死,就近的御林军将士乱了神。有人忽然高喊“投降”“饶命”“开恩”的词眼,就势跪在地上磕起头来。有人仍旧在奋力拼杀,却越杀越没斗志。
应长安一个眼尖,吼了声“玉倾玄死了!”四周敌人们更是泄了士气,近卫和南营将士们占据上风,如秋风扫落叶般,清扫还在抵抗的叛逆。
应长安见已无事,嘴角扬起一抹笑:“有趣啊!人生还有这种乐趣!这架打得哥太爽了!”接着双脚一点,纵地一跃,朝着焦阑殿纵横而去,“四殿下!鄙人去看看瑾王了!”
应长安前脚刚到后殿,还没等看清晋王和余秋水等人,就看见萧瑟瑟忽然弄掉手里的虫笛,身子后倾,沉重的跌入玉忘言的怀里,口中还发出痛苦的叫声。
“怎么了?”应长安最看不得孕妇受委屈,连跑带滑的冲到玉忘言跟前。
玉忘言一看他来了,抬头就一句话:“瑟瑟要生了!”
☆、孩子出世
萧瑟瑟觉得周围很吵。
她听见玉忘言的呼唤,应长安的满嘴药名,宫婢太监们此起彼伏的声音。
她好像被抱到了什么地方躺下,然后耳边全是类似产婆的鼓励。小腹下坠的感觉很厉害,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怎么也脱不开,疼痛一轮一轮的袭来。
她隐约知道自己是在分娩,阵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得以看到周遭围着的产婆和宫婢。
她们在鼓励她用力,接着她看见了玉忘言,他握着她的手,说着鼓励而窝心的话……
一个时辰后,萧瑟瑟生下了一个男孩,产婆宫婢们大喜,连连祝贺母子平安。
萧瑟瑟被玉忘言搂在怀里,她抱着孩子,母子俩一起接受玉忘言的亲吻抚触。
说实话,刚生下的小孩还真不是那么好看,萧瑟瑟瞅着,怎么觉得皱皱巴巴的,看着又不像她,又不像玉忘言,可就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感动。
产婆们领了赏钱,纷纷退了。留下两个嬷嬷,给萧瑟瑟更衣,用毛巾把她的额头覆盖起来,免得着凉。
萧瑟瑟母子和玉忘言又腻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此前发生的一切,这才如梦初醒,感叹自己实在是太高兴以至于忘了大事了,忙问:“二殿下的御林军被肃清了吗?我爹呢?致远和逸凡呢?”
这会儿张逸凡跟应长安两个才进来,张逸凡高兴的很,嚷着要抱孩子,抱过去后小心翼翼的像个小婆娘,压根不像是刚才还在策马狂砍的少年武状元。
应长安给萧瑟瑟诊脉,一切都正常,只是虚了点,便赶紧写方子去了,边写边说:“何欢兄弟把萧家五少爷救走了,肯定没事。那什么劳什子二殿下,被四殿下给捅死了,都放心吧。”
捅、捅死了?
萧瑟瑟有些不敢相信,玉倾云最重视手足亲情,就算是再恨玉倾玄,也不会亲自下杀手,到底发生了什么?
玉忘言显然是不满意应长安的话吓到了萧瑟瑟,冷冷睨了应长安一眼,拍着萧瑟瑟的肩膀说:“二殿下要抓赵访烟,还伤了她,四殿下怕是一时气急,动了杀手。”
“怎么,赵小姐也来了?”萧瑟瑟疑问。
“是鄙人带她来的,她求的鄙人耳朵疼。”应长安写方子还不忘抽空回答一下。
萧瑟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玉倾云因为赵访烟,这样情绪失控,原因不言而喻了。
张逸凡抱着小娃娃又冲过来,兴奋道:“姐!给他起名字了没?”
萧瑟瑟笑说:“他来的意外,这名字的事还得回去了好好琢磨琢磨。”
张逸凡忙问:“让我跟爹来想怎么样?”
应长安又抽空,抬起脑袋,撇嘴笑道:“这是别人的儿子又不是你儿子,哥都还不敢凑这热闹呢,你胆子真不小!”
萧瑟瑟自知应长安应该是知道她和张逸凡的关系,说出这话也纯粹是不爽他掺和不进来,于是笑道:“忘言,咱们就大家一起想吧,人多力量大。”
玉忘言吻了吻萧瑟瑟的额头,“都依你的。”
应长安方子写好了,就叫了两个宫婢,亲自带着她们去抓药。
张逸凡还有点南营的事情,要去跟主将处理,这便走了。而何欢他们想必也在忙。萧瑟瑟心下思绪流转,该面对的始终不能逃避。她轻声问道:“父……晋王和余秋水,现在在哪里?”
“暂时关押起来了。”玉忘言看上去平静,但眉心的微紧,还是透露出内心的不好受。
萧瑟瑟再问:“那天英帝呢?”
“在偏殿等着我们。”
“那……忘言,我们带着孩子去见父皇吧。”
通往偏殿,要走一段曲折绵长的廊道。
这条长廊画满了彩绘,是帝宫里最奢华最美丽的一条。从前萧瑟瑟也从这里走过,那时候只觉得眼花缭乱,而今天,她抱着孩子,玉忘言抱着她,她静静的看着头顶的那些彩画,心里头的紧张慢慢散去,越发平静的不可思议。
周遭没有人,萧瑟瑟亦是将声音压到最低:“忘言,在我晕倒后,晋王有没有说过,四殿下的生母是谁?”
“嗯,他说了……那是个卖身葬父的女子,被父王买回来,等她生下四殿下,就把四殿下拿进宫里跟林家表妹换了。”
那个女子的下场,大概是被灭口了吧。萧瑟瑟多想了想,不难明白,晋王把自己的儿子弄进宫里成了皇子,也无非是野心作祟。明面上用仇恨去教唆忘言,实际上是为了给玉倾云铺路。
萧瑟瑟敢确定,如果今天玉倾玄的叛变成功了,到头来晋王也会把他弄死,再把四殿下推上皇位。毕竟,那些御林军是晋王选人重组的,何况以晋王做下的这些事情来看,就算玉倾玄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之前在后殿,天英帝亲耳听到了关于玉忘言的真实身世,但是晋王和余秋水说到玉倾云的时候,天英帝已经晕倒、被送往偏殿了。
萧瑟瑟苦笑,幸好,那话没让天英帝听到。不然的话,天英帝心里还不知道该有多难过呢。
她将视线从一幅彩画上移回来,注视着玉忘言说:“这件事,就不要让父皇和四殿下知道了,也不要让他们再接触到晋王和余秋水。还有林家表妹,也让她将这件事永远藏在心里,以后她嫁人,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嫁到玉氏。”
玉忘言释怀的笑了笑:“我与你不谋而合。”
天英帝在偏殿等着他们。
他躺在一张软榻上,神色犹豫的看着雕花藻井。
从晋王提议了要亲自重组御林军开始,忘言就和他说,怀疑晋王有异心,要他在文生殿试的那一天,共同演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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