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着脸,另一只手还企图伸向卢妈妈,“卢妈妈别拽了,小姐已经够可怜了!”
“哼,可怜个鬼!都已经痴傻十几年了,还霸着嫡女的位置,我看萧瑟瑟分明是走了大运了!”卢妈妈拽得更为猛烈。
一个念头随着剧痛,击在了张锦瑟的心扉。
她不能相信的想着,莫非自己是死而复生,重活在了萧瑟瑟身上?
没时间去理清混乱的思绪,此刻心底仍然有着对太子和自己的憎恨后悔,这股情绪让张锦瑟陡然睁大眼睛,眼底的冷光如刀子似的剜在卢妈妈身上。
卢妈妈被吓了一跳,动作不自主的停下,嘴上却耀武扬威道:“四小姐终于醒了,没摔死就好,不过反正也是个傻子,估计记不得摔得有多惨。”
张锦瑟唇角的冷笑若有似无。
傻子,天生痴傻,难道这样也要成为被欺辱的理由?
这萧瑟瑟与自己一样,受人作贱。张锦瑟心头翻涌着怒火,她恨恃强凌弱,恨那种任人宰割的无助感!
猛地坐起身,张锦瑟噙着满眼泪珠大喊:“妖怪!妖怪!我梦到妖怪了!红的、绿的,都是吃人的妖怪!呜呜呜,好可怕!”边喊,边紧紧抱住卢妈妈。
“四小姐,你!”
卢妈妈没想到张锦瑟醒了竟这般疯癫,此刻见张锦瑟把身上的秽物都蹭了过来,眼泪、鼻涕、血迹、泥土,还有衣服上的几条蚯蚓和几只蟑螂……卢妈妈被恶心的瞬间崩溃,奋力挣扎道:“四小姐,你放开老奴!”
“我不放,卢妈妈我怕妖怪,你帮我打妖怪啊,他们要吃了我!”
张锦瑟硬是抱住卢妈妈,连着把唾沫也蹭到她身上去。既然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傻子,那就用傻子的方式来对付这人,让她自找苦吃!
张锦瑟抱得紧,卢妈妈更难以承受,干脆拖着张锦瑟就要离开床榻。
张锦瑟瞅准时机,突然一松手,卢妈妈没想到,就这么重重的跌出去,摔了个后脑勺着地,霎时一片眩晕。刚张嘴发出一声惨叫,一个冰冰凉凉还爬的飞快的东西钻进嘴里,卢妈妈不慎咬了一口,一股恶臭立刻充满了整个口腔。卢妈妈本能的啐出去,这才看见吐出的竟是半截蟑螂。
“呕——”卢妈妈差点吐了出来,拼命的啐着,生怕那晦气虫子还留在她嘴里。
她捂着胸口,边呕边啐,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临到门口还被门槛绊得趴下去,吃了口稀泥巴。
“晦气,真是惹了十八辈子的晦气,呕……”
卢妈妈爬起来,极其狼狈的逃离了。
望了眼消失的卢妈妈,张锦瑟表情冰冷。
她缓缓坐好,将身上这身邋遢脏污的衣服脱掉,只着中衣,蹬上床下的一双破洞的绣花鞋,扶着床头柜起身。
伸手抹了抹脸,抹下的除了方才的泪水,还有之前萧瑟瑟挂在鼻子下的鼻涕和脑袋上摔出的淤血。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
婢女的声音,让张锦瑟望向她。
那婢女的脸上还有个掌印,可她十分的惊喜,笑容灿烂的让张锦瑟无从适应。
“小姐,小姐你以后不要再爬树了,你可知道你这么一摔下来,三天都不醒,绿意都快要被急哭了!”
☆、瑾王之妃
原来她叫作绿意。
张锦瑟想,这绿意大概就是萧瑟瑟的贴身婢女了。常年伺候一个痴傻邋遢的主人,这绿意方才还那样维护萧瑟瑟,想来是个忠仆吧。
“小姐,你怎么了?”绿意见张锦瑟若有所思,五指在张锦瑟的眼前晃了晃。
张锦瑟回神,一双冷光潋滟的眼底渐渐变得混浊无光,她傻兮兮的笑说:“妖怪被打跑了,妖怪被打跑了,我不怕,我们都不怕!”
绿意怔了怔,点头说:“对,我们都不怕,小姐你别怕他们,绿意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护着小姐的。”
张锦瑟不禁在心中哀叹:如今她变成萧瑟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若不是亲身经历了,又哪里能相信?
可她毕竟不了解萧家人,不知道谁善谁恶,老天爷施舍给她的这条命,她一定要谨慎的把握住,再不会像前世那样识人不清,即使是对这个绿意,她也要先瞒着慢慢观察!
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严重的事情,张锦瑟忙问:“今儿个是哪一日了?”
绿意回道:“小姐总记不住日子,今儿是十月二十八日。”
“甲辰年十月二十八日?”
“是、是啊。”
张锦瑟的脸上仍保持着傻兮兮的笑,心中却如雷滚过。
她不会忘记自己被杖毙的那日,是甲辰年的十月二十五日,正是三日之前。
这三日,张家的人怎样了?记得太子玉倾扬说过,爹和嫡姐他们都是没事的。
可是还有一个人。
她不会忘记他。
晋王世子,玉忘言!
他,他……
唇角的傻笑无意中变的惨然无比,张锦瑟问道:“晋王世子他,怎么样了?”
“晋王世子?”绿意花了片刻的时间才反应过来。
“小姐,你怎么无端问起晋王世子来了?不过说起来,小姐你昏睡的这三日可错过了不少事情呢!张太仆家的庶女张锦瑟,就是太子殿下的锦侧妃,在刑场被公开杖毙了。那天太子殿下没出现,倒是原先跟锦侧妃多次提亲被拒的晋王世子,竟是不顾晋王阻拦,狂奔到刑场想要阻止行刑。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亲眼看着锦侧妃断气的。那晋王世子真痴情,用自己的衣服包裹住锦侧妃的尸体,一直抱着她,谁来劝说都不肯松手。后来是他父王晋王爷亲自来了,才硬是把两个人给掰开。”
绿意从心底佩服玉忘言的痴情,讲的很投入。
可张锦瑟却早已泪流满面。
临死前看见的那狂奔而来的男子,飞扬的衣角,悲痛至极的深情眼眸,那一切都随着她的死被重重的刻画在心底深处,当此时再听绿意道来,那一幕幕便铺天盖地的将张锦瑟吞没。
玉忘言,玉忘言,是我张锦瑟亏欠了你良多!
如今我已获重生,却如何能还报你至死不渝的恩情?
“小姐?”绿意的五指又在张锦瑟的面前晃过。
张锦瑟强压住心神,傻傻问道:“后面呢?晋王世子被晋王带回去后,是不是就没有糖吃,还要打手心?”
绿意道:“听说晋王爷将世子狠狠训斥了一番后,便进宫请天英帝降罪。可谁料陛下非但不怪罪晋王世子,还十分可怜他,结果小姐你猜怎么着?”
“怎么?是有糖吃吗?”
“不是不是,是陛下在昨儿个下旨,竟是封了晋王世子为瑾王,让他自立门户,不用承袭晋王的爵位。这举动别说是吓到我们了,听说就连那些皇子也十分震惊。”
张锦瑟心中愕然,晋王世子玉忘言受天英帝青睐的事,大尧国皆知。但她真的没想到,天英帝对待玉忘言这个侄儿竟如此纵容,简直比对待亲儿子还要优厚。
再往深着一想,不,这封王的事也不简单。瑾王瑾王,“瑾”这封号,一方面夸赞玉忘言怀瑾握瑜,另一方面瑾字与“谨”谐音,一语双关。可见天英帝此举,也是在提醒玉忘言谨记身份。
“小姐小姐,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呢。”
绿意拉了拉张锦瑟的袖子。
“小姐,昨儿个陛下不仅把晋王世子册封了瑾王,还按照晋王爷的提议,定下了瑾王妃。”
绿意自豪的说起:“小姐,瑾王妃就是你啊。是晋王爷亲口跟陛下求的,说要我们萧家嫡出的小姐去做瑾王妃,萧家不就只有小姐你一个是嫡出吗?本来小姐你昨儿个还没醒呢,郎中说只是昏睡罢了,应该会醒过来的,所以陛下的口谕老爷就接了。陛下金口玉言,这事定然不会反悔。不过那卢妈妈也真讨厌,二小姐命她喊小姐你起来,她竟然拽你头发,太差劲了!”
绿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张锦瑟却只听见一句。
小姐,瑾王妃就是你啊。
这听来简直似是玩笑的话语,莫非是冥冥中注定,只为让她张锦瑟偿还玉忘言的痴情?
木讷的披上衣服,拖着破洞的绣花鞋,从绿意的身边行过,张锦瑟来到了梳妆台前,怔怔坐下。
铜镜上满是灰尘,想来萧瑟瑟是不懂对镜梳妆的。张锦瑟伸出手,在冰凉的铜镜上滑过,灰尘被剥落之处,缓缓的呈现出女子陌生的脸孔。
萧瑟瑟,你会嫁给玉忘言是吗?
张锦瑟出神的望着镜中的女子,脸上的脏污,盖不住那如枫丹白露般静美多情的容颜。
萧瑟瑟,你虽香消玉殒、无缘婚事,但接替你活着的我,会替你做好一切。
至于这萧府的人,我不会让你再被他们作贱。卢妈妈也好,别的什么人也罢,敢来,我定让他们自讨苦吃!
☆、锦瑟出殡
这一晚,坐在窗前望着孤冷寒月的女子,在心中默念“萧瑟瑟”这个名字。
她在让自己适应这个身份,以便更好的扮演下去。
她是萧瑟瑟,隐藏着七窍玲珑心的痴傻嫡女。
这整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让萧瑟瑟直到现在才能冷静的消化。
她不能忘记繁花似锦时太子玉倾扬眼中的明亮温柔,同时谨记着的,还有他给她的伤害,以及那块落在他手上的玉佩。
玉佩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不得而知。
一夜明月两地同,萧瑟瑟忽的好想念张家,爹、嫡姐锦岚、弟弟逸凡……
同一片月光下,他们,可是在以泪洗面?
纤细的手缓缓握起,萧瑟瑟重新念着她在刑场杖毙时发下的誓言。
若有来生,定要讨回公道,诛魑魅魍魉,再不让天下多一蒙冤之人!
所以——
罪名,她要洗清。
玉佩,她要拿回。
而玉倾扬的仇,她定要报!
在这秋瑟院里调养身子,三日后可算把这摔得虚弱的身子养好了些。
十月三十一日,萧瑟瑟被通知立刻梳妆打扮好,随着父亲萧恪一同去参加张锦瑟的出殡。
由于张锦瑟是叛国内奸,即便天英帝开恩允许土葬,也极少有人赶来送葬。
是以,萧瑟瑟摸不准萧恪为什么要带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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