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门关着,他明明在外面,也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在她睁眼后没几秒就推门进来了。
游樱还迷迷糊糊地,很费力说出来的话仍然又低又模糊,好在他就算没听懂,也自觉向她报备去向。
“……你去哪了?”
“我在厨房,给你做点吃的。今天不上班吧?”
“周末……”
“那我不叫你起床了,多睡会儿。”
“不吃。”她头朝两边象征性地晃了晃,手闷在被子里拍了拍床单。
青年会意,他钻进被窝,把她揽到怀里,让她靠着自己胸口。
他嘴唇干得起皮,脸颊上却有滚烫的湿意,就这样在她额头上留下了一个矛盾的,既干燥又潮湿的吻。
游樱在他的轻轻拍打之中睡去,足足回笼了五个小时,再醒来已经是十点多了。
方弈时又不在。
枕头上放着的纸因为她起身的动作飘起来,在晃晃悠悠落到床上之前,被她抓在了手里。
“致亲爱的游樱:”
他把学姐两个字划掉,郑重写上了她的名字。
“我要离开你一段时间。
‘我不想继续和你在一起了’我知道这么说能够让你快速地把我抛在脑后,完全不在意我地继续生活,就像我没有和你在一起之前那样。但我不愿意,我想你想着我,甚至希望你在思念之中爱上我,所以我坦诚地说,我这样做的原因,是我配不上你。
鲜花和钻石你可能都看得厌倦了,不需要男人送,你自己也有能力随意挑选。但我还是想送你,我想给你最好的,哪怕那些东西你不需要。
我现在还做不到。
西方的创世神话里说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我倒觉得,我是你的肋骨。你抽掉了我,没有影响,而我离开了你,立刻就会变成一截枯骨。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到你的身体里去,想要和你紧紧地贴在一起。只要和你在一起,我无法控制自己把生活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划为你的专属。
我必须要离开了。我会尽快、尽快地让自己配得上你的。
写下这段话的时候,你还在我的怀里睡觉。我还没有走,就已经期盼起我们再次相见的场景了。
爱你。方弈时。”
“爱你”两个字写得力透纸背,好像连笔尖都被他按坏了。于是他的署名小而潦草,纸面被勾起毛边,墨迹都散了。
这一封信没有多少字,游樱很快就看完了。她把纸团成一团,往前一抛,砸到垃圾桶的边掉下来。
她心想:这什么先立业后成家的屁话。
她下了床去捡那个纸团,把它丢进垃圾桶里,她叫道:“方弈时!”
这次他没有再推门进来。
“方弈时?”
锅里闷着的饭菜香味丝丝缕缕地传出来;通风的窗台上摆着十几个小罐子,全是他卤的酱菜;冰箱上层放着牛奶,瓶身上用记号笔写了到期时间;冰箱下层冻得满满当当的肉,保鲜膜上标了号,和料理台上他分装混合的调料包一一对应,她要是想在家里吃,要做的只有洗菜和看火而已。
“方弈时?”
她到阳台上一看,衣服他都洗完晾好了,就是没有人影。
他是真的走了。
游樱心头火起,洗漱到一半,嘴里叼着牙刷,又回卧室把那纸团翻出来看一遍。
这他妈写的什么东西!
她挖了坨面霜,随便糊了糊脸,拎着包去派出所了。
昨晚那事傅黎煦去报了案,毕石那个秘书把昨晚酒局上毕石经手过的酒、预定房间记录都保存好了,大堂里监控视频也调出来了,喊她这个当事人过去做个笔录。
她按流程一问一答,事件经过发展都很清楚,加上人证物证俱在,没费她多大功夫。
游樱大脑被分成两块,一块冷静地处理回忆、与人交谈等等,另一块乱糟糟的塞满了方弈时。
她忍不住想: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呢。
她直愣愣地往外边走,后面的人跟了她一小段路,眼看着她走出警务大厅,出声叫道:“游小姐,请等一等。”
她下意识地停了脚步,毕石那个秘书大步走过来,游樱看着他嘴唇开合,陷入了茫然之中,她完全无法把音节拼成字,再去理解它们。
“……游小姐,昨晚的事实在是对不起。我也不想那样,但我家里困难,我不能没了工作。”
他在说什么?
“说起来还是要谢谢傅总,如果不是他主动联系我,我也没有这个勇气……”
傅黎煦手里拿着回执单,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腕表在77万左右,大衣八万多,西服应该是定制款,手工标记不起眼但精致,她不认识,价位应该在二十万以上。
有人被保安狼狈地带走,有人一句话能叫来经理;有人窝在路边的草丛里,有人开着豪车从路边经过,丝毫不在意;有人摔碎了手机抱着她哭了半天,有人一条手帕就抵得上他几天的泪。
方弈时走不走,和他没关系,游樱知道,他是云宏集团的公子,国内排名前几的上市公司的接班人,在进入公司内部工作之后,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这个公司。
他这样的穿着,除去自己的喜好,也是一种商业价值的体现,他不是有意炫耀财富。
不是的。
这不关他的事,不关他的事。
但她忍不住迁怒。
她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回家了。
电饭煲还在保温模式里,饭菜都还是热的,游樱大力按掉开关,把锅盖丢得远远的,伸手去端蒸笼里的菜,想把它倒了。瓷盘温度很高,她被烫得下意识缩手,碟子磕到料理台边缘,滴溜溜地转着,炖得酥烂的排骨和着汤汁全洒在地上,粉丝挂在边缘苟延残喘,一坨坨的、缓慢地落下来,游樱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腿,橱柜、瓷台、地砖,全都一塌糊涂,那口气像是出掉了,又像潜进了深处。她没心思清理,只想要离开,却脚下一软,筋疲力尽地跌坐在地上。
碟子终于不转了,它“咣当”一声盖在台子上,和她一样,滑进一片狼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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