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下方生着一个小火盆,覆着雪白的炭灰,火隐没在其中发出轻微的声响。
“别以为是个女的就愿意攀你们季家高枝!”小青还在骂骂咧咧,结实的胸脯子隔着身上那件杏黄色棉睡袍乱抖,“谁稀罕要你的破烂玩意儿,平日还不够讨人嫌么?”
鼻息间萦绕着一股甜香的热气,香雁走过去蹲在地上,拿着火钳拨火,小声道:“二少爷他也不是这么说的……”
小青板着面孔,讥讽道:“呸,他还好意思说?我几时叫他给我脸了?倒是他死皮白咧的,硬要腆着脸贴上来,我小青从来就没拿正眼瞧过他!”她边骂边抓起纸包,一股脑全给丢到火盆里,水粉胭脂撒在火焰上,跳了一跳,渐渐噬成灰烬。
香雁哎哟一声,说道:“干嘛呀,番薯又没着你又没惹你,都差不多窝熟了,多可惜啊。”
“吃个屁吃个屁!”小青背过身去,颤声道:“谁叫你跟他合起伙来欺负我!”
香雁先是愣住了,后探身过来担忧地喊:“嗳,你怎么哭了?小青姐姐……小青姐姐……”
小青歪在床上不作理会,两臂横在脸上呜呜哭起来,咒骂声断断续续的:“……天啊,我真恨不得他立马死了……”
半夜里醒了过来,爆竹声还疏疏落落地响着。香雁睡眼惺忪的翻个身,侧着耳听见那幽咽的声音,自言自语的说:“小青姐姐你不要哭了……不哭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香雁不知道为什么,似极料峭春寒里忽然发芽的一株山樱。她的五官已初具雏形,鹅蛋脸媚眼秀鼻,不过身材依旧很平实直板,瘦怯怯的似孩童一般,衬着白净肌肤,却颇有几分古典美人的味道。
季公馆里帮佣的婆姨常常见到她,模样生的可人,又是跟在季夫人身边伺候的丫头,自然会来打听消息,香雁姑娘有没有许给人家呀?她有没有相好的男子呀?
她每每听到这种闲话,便会臊得满脸通红,细如蚊吟:“胡说什么呢,我还没到年龄,再说我是抱定主意要伺候夫人一辈子,绝不嫁人。”
小青被这番理由逗乐了:“傻丫头,你当自己是猫儿还是狗儿啊,人一辈子好几十年呢,你说得准么?你想伺候夫人,说不定她明天就把你随便配给小厮!”
狭窄的房间像蒸屉,一呼一吸尽是热气,香雁躺在竹席上,汗水从胸口缓慢滑至腋下,她觉得自己是一条脱水的晒腌鱼,难以忍受这种感觉,翻身下床把窗子支起来,房内的闷热散去一半。
小青说:“就快下大雨了吧,不晓得明天的茶会还摆不摆得成,天气又热,搞什么茶会嘛真是……”
香雁问:“要是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呢?要是我根本不想嫁给他呢?”
“那就找你喜欢的男人呗,我刚才那是吓唬你的,真是个呆子!”小青又呷呷地笑着道:“嗳唷,香雁姑娘怕不是有心上人了吧?”
思绪越飞越远,她想到了旦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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